產房外的走廊彌漫著消毒水與焦灼混合的氣息，蘇微的指尖死死摳著冰涼的牆壁，指節泛白如紙。門縫裡漏出的每一聲痛呼，都像細密的針，紮得她心口發緊——那是她看著長大的外甥女詩雅雨，正在裡麵經曆人生最痛的劫難，可門外那群人，卻連最基本的安靜都不肯給。
“啊——”
尖銳的痛呼突然刺破走廊的沉寂，蘇微幾乎是踉蹌著撲到門邊。還沒等她抬手敲門，裡麵就傳來詩雅雨帶著氣音的呼喚，虛弱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執拗：“姨媽……進、進來……”
推開門的瞬間，濕熱的空氣裹著汗水味撲麵而來。詩雅雨躺在產床上，額前的碎發被冷汗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半睜著，卻亮得嚇人，像燃到儘頭卻偏要迸出火星的燭芯。她看到蘇微，乾裂的嘴唇動了動，顫抖著抬起手。
蘇微快步上前，剛要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就被詩雅雨用儘全力攥住了手腕。那力道不大，卻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指甲幾乎要嵌進蘇微的皮肉裡：“讓他們走……”
“誰？”蘇微的心猛地一沉，隨即就反應過來——是章家人。從詩雅雨被推進產房，章鵬的母親林香就帶著兩個遠房親戚守在走廊，嘴裡沒停過抱怨，一會兒嫌詩雅雨“嬌氣，生個孩子磨磨蹭蹭”，一會兒又跟人嘀咕“要是生不出兒子，我們章家可不能留她”。方才詩雅雨痛得喊出聲時，她甚至還撇著嘴說“裝的吧？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就她特殊”。
“我這就去說，你彆激動，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蘇微急忙點頭，想先穩住她的情緒，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詩雅雨打斷。
“不……”詩雅雨的聲音陡然拔高，又迅速被急促的喘息壓下去，胸口劇烈起伏著，監護儀的線條也跟著劇烈波動，“我不要再看到他們……章鵬、林香、章棟……都走……”
她頓了頓，眼神死死鎖住蘇微，一字一頓，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否則……我就不生了……”
“雅雨！”蘇微驚呼出聲，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她太了解詩雅雨了——這個姑娘從懷孕起就把孩子當成命，每次產檢都拉著她反複確認“寶寶是不是健康”，連睡覺都不敢翻身太猛，此刻說出“不生了”，哪裡是賭氣，分明是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
旁邊的護士連忙過來查看，皺眉對蘇微說：“家屬彆刺激產婦！她宮口才開三指，情緒波動太大容易引發宮縮紊亂，萬一大出血就危險了！”
詩雅雨卻像沒聽見護士的話，依舊攥著蘇微的手腕，聲音裡帶著哭腔，卻透著決絕：“姨媽……你去說……讓他們走……不然我真的……撐不下去了……”話音未落，一陣新的宮縮襲來，她猛地咬住嘴唇，疼得渾身發抖，冷汗順著脖頸往下淌，浸濕了病號服的領口。
蘇微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又疼又氣。疼的是詩雅雨要承受生產的劇痛，還要對抗婆家的冷漠；氣的是章家人都到了這個時候，還隻顧著自己的私心，絲毫不管她的死活。她抹了把眼淚，用力點頭：“好！姨媽去！你放心，我一定讓他們走，你好好配合醫生，我就在外麵守著你！”
詩雅雨這才鬆了手，力氣像是被瞬間抽乾，靠在枕頭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隻有胸口還在隨著呼吸輕輕起伏。蘇微又叮囑了護士幾句“麻煩多照看她”，才轉身快步走出產房。
一推開門，就看見林香正叉著腰站在走廊中間，對著一個年輕護士指手畫腳：“你們醫院怎麼回事？都進去倆小時了還沒生？是不是設備不行啊？我告訴你，我孫子要是有半點差池，你們這破醫院賠得起嗎？”
她身邊的章棟——章鵬的父親，背著雙手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嘴裡哼了一聲：“早說過讓她多運動，非要天天待在家裡，現在好了，生不出來了吧？”
而詩雅雨的丈夫章鵬，就站在兩人身後，低著頭，雙手插在褲兜裡，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方才林香抱怨時，他甚至還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認同母親的話。
蘇微原本就壓著一肚子火，看到這場景，更是氣得渾身發抖。她幾步走到林香麵前，聲音冷得像冰：“林香，章棟，章鵬，你們現在立刻離開這裡。”
林香被她突如其來的態度嚇了一跳，隨即又擺出婆婆的架子，翻了個白眼：“蘇微？你算老幾啊？我兒媳婦生孩子，我這個做婆婆的憑什麼不能在這兒等？你一個外人少管閒事！”
“外人？”蘇微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整個走廊的人都看了過來，“雅雨剛才在裡麵疼得快暈過去，還特意跟我說，隻要你們在這兒，她就不生了！你們要是還想讓章家有後，就趕緊走！”
“不生了？”林香愣了一下，隨即嗤笑起來，“她嚇唬誰呢？女人生孩子哪有說不生就不生的？我看她就是故意拿喬，想拿捏我們章家！”
“拿喬？”蘇微指著產房的方向，聲音裡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她剛才宮縮的時候，疼得連話都說不完整，監護儀都報警了！護士說她再受刺激，隨時可能大出血！現在她用自己和孩子的命跟你們賭，你們還覺得她是拿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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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在場的三個章家人，最後落在章鵬身上——這個本該最心疼詩雅雨的男人，此刻卻連頭都不敢抬。蘇微的心徹底冷了，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戾：“聽到沒有？她不想看見你們！你們再在這裡待著，再敢說一句刺激她的話，她就真的放棄生產了！”
說到這裡，蘇微上前一步，眼神裡的決絕讓林香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我問你們，一屍兩命的責任，你們擔得起嗎？！”
“一屍兩命”四個字像炸雷一樣在走廊裡炸開。林香臉上的囂張瞬間僵住，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她雖然看重孫子，可真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詩雅雨和孩子都沒了，彆說章家的名聲會毀了，她自己也得被街坊鄰居戳脊梁骨。
章棟的臉色也變了，他皺著眉看向章鵬：“你媳婦真這麼說？”
章鵬抬起頭，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他想起詩雅雨懷孕時的小心翼翼，想起她每次跟自己抱怨婆婆刁難時的委屈，心裡突然湧上一陣愧疚，卻還是沒敢反駁父母。
旁邊的兩個親戚也慌了，紛紛拉著林香的袖子，小聲說：“嫂子，要不我們先走吧？萬一真出點事，可不是鬨著玩的……”
林香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可對上蘇微那雙帶著血絲的眼睛，又看了看緊閉的產房大門，最終還是沒敢把話說出口。她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章鵬一眼：“走！我們去樓下等著！我倒要看看，她能撐到什麼時候！”
章棟哼了一聲，也沒再說話，轉身跟著林香往電梯口走。章鵬猶豫了一下，看向蘇微，想說句“麻煩你多照顧雅雨”，卻被蘇微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他最終還是低下頭，跟在父母身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走廊。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電梯口，蘇微才鬆了口氣，後背抵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她抬手抹了把臉，滿手都是淚水和汗水。剛才那番話，她是真的怕——怕章家人不肯走，怕詩雅雨真的撐不下去，怕自己沒能護住她。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是詩雅雨的母親蘇蘭打來的。蘇微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姐，你彆著急，雅雨現在情況還好，章家人已經走了，你路上慢點……”
掛了電話，蘇微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產房門邊，輕輕敲了敲：“雅雨，他們走了，你彆擔心，你媽媽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就在外麵陪著你。”
裡麵沉默了一會兒，傳來詩雅雨帶著哭腔的回應：“……謝謝姨媽……”
蘇微靠在門上，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等詩雅雨生下孩子，章家肯定還會來糾纏。可現在，她隻想讓詩雅雨能安心生產，隻想讓她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走廊裡的燈光慘白，監護儀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蘇微攥緊了拳頭，心裡暗暗發誓：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她都會護著詩雅雨和孩子，絕不讓她們再受章家的委屈。
沒過多久，產房的門被推開一條縫，護士探出頭來，對蘇微說：“家屬，產婦宮口開得差不多了，準備進產房陪產吧。”
蘇微立刻點頭，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產房的門。裡麵，詩雅雨正咬著牙，雙手緊緊抓著產床的欄杆，額頭上滿是冷汗，卻依舊努力地配合著醫生的指令。看到蘇微進來，她虛弱地笑了笑，伸出手：“姨媽……”
蘇微快步走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溫柔卻堅定：“我在，雅雨，彆怕，有我在，我們一起等寶寶出來。”
詩雅雨點點頭，閉上眼睛，重新積蓄力氣。蘇微看著她蒼白卻倔強的側臉，心裡清楚，這場關於尊嚴和母愛的戰鬥，才剛剛開始。而她，會一直站在詩雅雨身邊，陪她走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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