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裡的光線調得柔和了些，淺白色的光暈落在詩雅雨臉上，卻沒讓她的臉色好看幾分。蘇微剛幫她換了塊新的濕毛巾，指尖還沾著她額角的涼意，監護儀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滴滴”聲，頻率比之前快了不少，像突然繃緊的弦。
“產婦心率有點快，血壓也上去了。”護士快步走過來，手裡拿著血壓儀重新綁在詩雅雨胳膊上，指尖在她手腕上搭了會兒脈，抬頭對蘇微說，“家屬再跟她多說說話，彆讓她走神想彆的，情緒一緊張指標就容易波動。”
蘇微連忙點頭，俯身湊到詩雅雨耳邊，聲音放得又輕又柔：“雅雨，聽見護士說了嗎？彆瞎想，咱們就專心跟這疼較勁，彆的都不管，啊？”
詩雅雨剛熬過一陣宮縮，嘴唇還在微微顫抖，聽見蘇微的話，她緩緩睜開眼，眼神裡帶著點渙散的疲憊。剛才那陣疼比之前更狠，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肚子裡翻攪，連帶著心口都發緊。她動了動手指，攥住蘇微的手，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姨媽……宮口……開得怎麼樣了？”
“剛醫生來看過，說已經開六指了，再努努力就到十指了。”蘇微趕緊把好消息告訴她，還特意加了句，“醫生說你很厲害，很多人到六指都熬不住喊著要剖，你還能撐著配合，已經很棒了。”
詩雅雨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力氣。她知道蘇微是在安慰她，可“六指”這兩個字，在她聽來卻像一道跨不過去的坎。從三指到六指，她已經熬了四個多小時，每一次宮縮都像要把她撕碎，可想到還要再熬到十指，再經曆最後的分娩劇痛，心裡就忍不住發怵。
“我怕……”她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哭腔，“姨媽，我怕我撐不下去，也怕……寶寶有事。”
蘇微的心猛地一揪，連忙握緊她的手，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不怕，有醫生在呢，他們都經驗豐富，你和寶寶都會平平安安的。你看監護儀，寶寶的胎心一直很穩，剛才護士也說了，隻要你情緒穩定，咱們就能順順利利的。”
她一邊說，一邊指了指監護儀上那條平穩跳動的綠色曲線——那是寶寶的胎心，規律而有力，像是在給詩雅雨加油。詩雅雨的目光落在那條曲線上，眼神稍微安定了些。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指尖能感受到寶寶輕微的胎動，那是她和寶寶之間最親密的聯係，也是支撐她撐下去的唯一力量。
可這份安定沒持續多久，新的宮縮又毫無預兆地襲來。詩雅雨的身體瞬間繃緊，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牙齒死死咬住嘴唇，沒再像之前那樣悶哼，隻是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蘇微立刻起身，幫她調整了個稍微舒服點的姿勢，另一隻手輕輕按在她的腰上，順著醫生教的手法慢慢按摩：“疼就喊出來，彆咬自己，嘴唇都要咬破了。”
詩雅雨搖了搖頭，還是沒出聲。她怕自己一喊，就泄了氣，更怕一鬆勁，就真的撐不下去了。她死死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光暈在她眼前晃成一片模糊，腦子裡卻不受控製地想起章家的事——要是她順利生下孩子，林香會不會又來搶孩子？章棟會不會因為是女孩就對她更差？章鵬會不會還是像之前那樣，躲在父母身後，什麼都不敢說？
這些念頭像藤蔓一樣纏上來，越纏越緊，讓她喘不過氣。她突然覺得很絕望，不是因為生產的疼痛，而是因為想到未來——她要帶著孩子，麵對那個充滿謊言和算計的家庭，要獨自對抗林香的刁難、章棟的冷漠，還要麵對章鵬的懦弱。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雅雨！雅雨！彆走神！”蘇微察覺到她的眼神不對，連忙晃了晃她的手，“看著我，深呼吸，跟著我數，一、二、三……”
詩雅雨被蘇微的聲音拉回神，視線重新聚焦在她臉上。看到蘇微眼裡的擔憂，她心裡又泛起一陣愧疚——自己都這麼難了，還要讓姨媽跟著擔心。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跟著蘇微的節奏深呼吸，把那些糟糕的念頭暫時壓下去。
這陣宮縮持續了很久，等疼勁兒過去時，詩雅雨已經渾身是汗，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蘇微拿過水杯，用吸管喂她喝了幾口溫水，又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汗，輕聲問：“要不要跟你媽媽說說話？她就在外麵走廊等著，說想聽聽你的聲音。”
詩雅雨點了點頭。蘇微拿出手機，撥通了蘇蘭的電話，開了免提。電話剛接通，蘇蘭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雅雨，怎麼樣了？還疼得厲害嗎？”
“媽……我沒事……”詩雅雨的聲音很輕，“宮口開六指了，醫生說快了……”
“好，好，快了就好。”蘇蘭的聲音哽咽了，“你再堅持堅持，媽媽就在外麵，等你生完，媽媽給你燉了雞湯，補補身子。”
“嗯……”詩雅雨應著，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她知道媽媽是心疼她，可一想到生完孩子後要麵對的事，她就覺得胸口發悶。她想跟媽媽說“我不想回章家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現在說這些，隻會讓媽媽更擔心，還是等生完孩子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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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詩雅雨靠在枕頭上，閉上眼睛，眼淚順著眼角滑進頭發裡。蘇微看著她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她知道詩雅雨在擔心什麼，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隻能輕輕拍著她的手背，用沉默陪著她。
沒過多久，醫生進來檢查。他戴著無菌手套，在詩雅雨肚子上輕輕按了按，又查看了宮口情況，抬頭對蘇微說：“宮口開得還算順利，就是產婦情緒不太穩定，血壓和心率還是有點波動，得再觀察觀察。你們家屬多跟她聊聊開心的事，彆讓她總想著疼，也彆讓她想太多彆的事，情緒對產程影響很大。”
“好，我們知道了，謝謝醫生。”蘇微連忙點頭。醫生又叮囑了護士幾句，轉身離開了產房。
詩雅雨睜開眼，看著蘇微，聲音裡帶著點茫然：“姨媽，我是不是很沒用？連情緒都控製不好。”
“傻孩子，說什麼呢。”蘇微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裡滿是心疼，“生孩子這麼疼，換誰都控製不住情緒。你已經很棒了，能撐到現在，比很多人都厲害。彆胡思亂想，咱們就一門心思等著寶寶出來，等寶寶出來了，咱們再一起想辦法，天塌下來有姨媽和你媽媽頂著，不用怕。”
詩雅雨看著蘇微堅定的眼神，心裡稍微暖了些。她知道姨媽說到做到，媽媽也會一直支持她，可一想到章家，她還是忍不住害怕。那個家，就像一個無底洞，不管她怎麼努力，都填不滿他們的欲望，也逃不開他們的糾纏。
“姨媽，要是……要是生完孩子，章家還來鬨怎麼辦？”她終於還是問出了口，聲音裡帶著點顫抖。
蘇微的眼神沉了沉，隨即又變得堅定：“他們敢來鬨，我就敢跟他們對著乾。你放心，到時候我和你媽媽都在，絕不會讓他們欺負你和寶寶。要是章鵬還是拎不清，咱們就跟他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咱們娘仨，就算不靠他們章家，也能把日子過好。”
詩雅雨點了點頭，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可那份恐懼，還是像影子一樣跟在她身後，揮之不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生下孩子，也不知道生完孩子後，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她隻知道，現在隻能咬牙撐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肚子裡的寶寶。
監護儀的“滴滴”聲依舊規律，可詩雅雨的心跳，卻還是因為那些未知的恐懼，時不時地加快。蘇微坐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像一座穩固的山，支撐著她搖搖欲墜的勇氣。產房裡的空氣，又變得有些沉重，隻是這份沉重，不再是因為章家人的糾纏，而是因為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
詩雅雨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不管未來有多難，她都不能退縮。為了寶寶，也為了身邊守護著她的姨媽和媽媽，她必須撐下去，必須變得更堅強。隻是那份對未來的恐懼，像一根細小的刺，紮在她心裡，提醒著她——這場戰鬥，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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