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科病房的走廊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氣味——消毒水的刺鼻、產婦汗水的鹹澀、嬰兒奶粉的甜膩混在一起，鑽進鼻腔時讓人忍不住皺眉。護士推著病床走在前麵，詩雅雨躺在上麵，宮縮的痛感還沒完全褪去，每顛簸一下，腹部就傳來一陣牽扯的疼，她隻能死死咬著嘴唇，把悶哼咽回喉嚨裡。
“到了，就是這間。”護士停在一扇貼著“6床待產室”的門前，推開了門。一股更濃烈的氣味撲麵而來，詩雅雨下意識地偏過頭，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心頭發沉——不大的房間裡擠著六張病床，每張床之間隻隔著一道薄薄的藍色布簾，布簾大多半開著，能清楚看到其他床上產婦的模樣。
靠門的1號床，產婦正疼得哼哼唧唧，她的丈夫在旁邊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念叨“怎麼還不生”；3號床的嬰兒剛喂過奶，卻依舊哭鬨不止，家屬抱著孩子哄了半天，哭聲還是尖銳地刺著耳朵；5號床的產婦和婆婆正低聲爭執，隱約能聽到“順產好”“剖腹產花錢”的字眼……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團亂麻，纏得人透不過氣。
護士把詩雅雨的病床推到最裡麵的6號床，幫忙調整好位置：“先躺好，有什麼需要就按床頭的呼叫鈴。”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他們在這片嘈雜裡安頓。
詩雅雨躺在狹窄的病床上，床墊硬得硌人，她想稍微側個身緩解腹痛，卻發現床沿離隔壁5號床的布簾隻有不到半米的距離，稍微一動就可能碰到布簾。她深吸一口氣，卻感覺空氣裡都是悶濁的味道，胸口發緊，原本就沒平複的宮縮痛感，仿佛被這嘈雜的環境放大了好幾倍，讓她煩躁得隻想閉眼逃離。
“嘖，這地方怎麼這麼擠。”林香拎著布袋子走進來，皺著眉打量著房間，視線掃過哭鬨的嬰兒和呻吟的產婦，臉上滿是嫌棄，“早知道多人間這麼亂，還不如在家待著，起碼清淨。”她說著，把布袋子往床頭櫃上一放，袋子碰到櫃子發出“哐當”一聲響，驚得隔壁床的嬰兒哭喊聲又大了些。
詩雅雨沒力氣接話，隻是閉著眼睛，手指緊緊抓著床單。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安靜，是能讓她稍微緩解疼痛的環境，可眼前的一切，卻把她最後一點期待都打碎了。
章鵬站在床邊，看著詩雅雨蒼白的臉和緊蹙的眉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伸手想幫詩雅雨把枕頭墊高一點，讓她能舒服些，剛碰到枕頭，就被林香一把拉開了手。
“彆亂動！”林香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剛躺好就折騰，萬一影響了宮縮怎麼辦？再說這枕頭高度都是醫院定的，哪用得著你瞎調，礙事。”
章鵬的手僵在半空，看著母親嚴肅的臉，又看了看詩雅雨緊閉的眼睛，最終還是默默收回了手，小聲辯解：“我就是想讓她舒服點……”
“舒服？生孩子哪有舒服的？”林香嗤笑一聲，走到床邊，伸手掀開詩雅雨的被子，看了眼她的肚子，又蓋了回去，動作粗魯得沒一點溫柔，“我當年生你的時候，在田埂上都能生，哪像她這麼嬌氣？躺在這裡有吃有喝，還有人管，夠享福了。”
這話像一根針，輕輕紮在詩雅雨心上。她猛地睜開眼，看向林香，眼神裡帶著委屈和憤怒——林香從來都不會體諒她的痛苦，隻會拿自己的“過去”做對比，仿佛她所有的難受都是“嬌氣”，都是“矯情”。可生孩子的疼是真的，對環境的不適也是真的，這些怎麼就成了“享福”？
“媽，您少說兩句吧。”章鵬看出詩雅雨的情緒不對，連忙開口勸道，“雅雨現在疼得厲害，讓她安靜會兒。”
“我怎麼了？我說錯了嗎？”林香瞪了章鵬一眼，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些，引得隔壁床的產婦和家屬都朝這邊看過來，“我這是在跟她講道理，讓她彆這麼嬌氣！你倒好，還幫著外人說我？她是你媳婦，不是你祖宗，哪用得著你這麼護著？”
章鵬被懟得說不出話，隻能尷尬地站在原地，眼神躲閃著周圍的目光。他知道母親說得過分，卻還是沒勇氣反駁，隻能眼睜睜看著詩雅雨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咬得更緊，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詩雅雨閉上眼睛，把臉轉向牆壁，不想再看林香和章鵬的模樣。她能清楚聽到隔壁床嬰兒的哭聲、產婦的呻吟、家屬的交談，還有林香偶爾發出的抱怨聲，這些聲音像無數根細針，紮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腹痛還在持續，每一次宮縮都讓她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抽乾，可她連一個能安心承受疼痛的環境都沒有。
床頭櫃上的呼叫鈴閃著微弱的光，詩雅雨的手指幾次碰到按鈕，又縮了回來。她知道就算叫了護士，也改變不了住多人間的事實，改變不了林香的態度，更改變不了章鵬的懦弱。她隻能咬著牙，獨自承受著身體的疼痛和心裡的委屈，感覺自己像被困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籠子裡，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林香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嫌房間太吵，又抱怨了幾句“花錢買罪受”，便對章鵬說：“我去樓下買點水，你在這兒看著她，彆讓她亂動亂跑。”說完便拎著布袋子離開，留下章鵬和詩雅雨在這片嘈雜裡相對無言。
章鵬站在床邊，看著詩雅雨瘦弱的背影，心裡滿是愧疚。他想跟詩雅雨說句“對不起”，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知道是自己的妥協，讓詩雅雨住進了這樣嘈雜的多人間；是自己的懦弱，讓母親一次次傷害詩雅雨；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改變這一切。
詩雅雨能感覺到章鵬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卻沒有回頭。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聽，隻想能有片刻的安靜，能讓她稍微緩解一下身體的疼痛和心裡的絕望。可這嘈雜的多人間，卻像一個無底洞，把她所有的期待都吞噬掉，隻留下無儘的煩躁和窒息感——她隱隱覺得，這或許隻是一個開始，未來在這個家裡，她要麵對的，可能比現在更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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