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汴京西郊,方炎踏出墨家天工坊。
月色清冷,如霜似水,鋪滿了空曠無人的長街。方炎踏著青石板,步履沉穩,但每一步落下,都牽動著體內尚未平複的傷痛。與法家刑堂使者的精神碰撞,硬撼墨家千機閣的死亡陷阱,兩場惡戰下來,即便是凝魄境兵家的強橫體魄,也如同被重錘反複敲打過,經脈中殘留的法家律令寒意與機關衝擊的暗傷交織,隱隱作痛。更深處,那被強行壓製、融入道基的北疆凶戾兵煞,也因連番激戰而略顯躁動,在識海邊緣掀起微瀾,讓身後那片古戰場虛影都似乎比平日更加凝實、肅殺。
墨家之行雖撕開了一道口子,點燃了公輸衍心中的火苗,但方炎心中並無半分輕鬆。問道會如同一柄懸頂之劍,儒家的唇槍舌劍,主和派的陰謀暗算,逆種餘孽的蟄伏毒牙,還有那高踞九重、心思難測的帝王…汴京這潭渾水,每一股暗流都足以致命。
就在他轉過一個僻靜的街角,準備儘快回府時——
嗡!
一股極其精純、磅礴的生命氣息毫無征兆地席卷而來!如同初春的第一縷暖陽破開寒冬,瞬間驅散了深秋夜風的凜冽與身體深處的寒意。隨之而來的,是濃鬱到化不開的藥香,這香氣並非單一,而是仿佛集百草精華、千花馥鬱於一體,層次分明卻又渾然天成,沁人心脾,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方炎腳步猛地一頓,瞳孔驟然收縮!兵家凝魄境的感知瞬間提升到極致!然而,在他感知觸及的前方,那氣息的來源處,卻是一片奇異的“空”!仿佛那裡隻有純粹的生機與藥香,而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一個身影,如同從月光與藥香的氤氳中緩緩“生長”出來,無聲無息地擋在了路中央。
來人是一位身著洗得發白、卻異常潔淨的靛青布衫的老者,須發皆白如雪,梳理得一絲不苟。他麵容清臒,皮膚卻透著一種溫潤如玉的光澤,仿佛常年浸潤在草木精華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後那個巨大的藥箱,材質非金非木,古樸厚重,表麵刻滿了玄奧的草木蟲魚紋路,隱隱有流光轉動。老者眼神溫潤平和,如同深不見底的古潭,不起絲毫波瀾,卻又仿佛能洞悉萬物生滅之理。
他就站在那裡,明明近在咫尺,卻給人一種超然物外、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的奇異感覺。
“老朽扁鵲堂,秦越人。”老者微微頷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山澗清泉,瞬間撫平了方炎因警惕而繃緊的神經,連識海中躁動的兵煞都似乎被這聲音安撫,稍稍平複。“聞定遠侯自北疆浴血而歸,煞氣侵染道基,更添新創。特奉上‘三才定魄丹’三粒,可滌蕩戾氣,穩固神魂,調和陰陽,於侯爺眼下之境,或有些許微末之助。”
他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掌緩緩攤開,掌心托著一個瑩白剔透的羊脂玉瓶。瓶身溫潤,瓶內三粒龍眼大小的丹藥靜靜懸浮,散發著柔和而純淨的三色霞光青、金、白),那令人心神安寧、氣血舒暢的異香便是由此彌漫開來,甚至引動了方炎體內兵煞之氣自發地流轉,試圖去吸納那精純的生命能量!
醫家聖手!扁鵲堂秦越人!
方炎心頭劇震!他體內兵煞侵染道基、以及連番激戰留下的暗傷,皆是極其隱秘之事,尋常修士根本難以察覺。這秦越人不僅一眼看穿,甚至精準點出“煞氣侵染道基”這個最核心的隱患!其修為見識,已臻化境!
“前輩厚意,方炎心領。”方炎壓下心中驚濤,抱拳沉聲道,聲音因傷勢而略顯沙啞,卻依舊沉穩有力。“然無功不受祿,如此聖藥,方某愧不敢當。”他目光銳利如鷹,並未去接那玉瓶。醫家手段通玄,丹藥雖好,誰知其中是否另有玄機?在這步步殺機的汴京,任何善意都可能裹著蜜糖的毒藥。
秦越人臉上浮現一絲了然的笑意,如同看透世情的智者,那溫潤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方炎的戒備,直達他神魂深處。“侯爺謹慎,理所應當。醫者之道,懸壺濟世,見英才受困於沉屙暗疾,心有不忍,贈藥隻為結個善緣,彆無他圖。”他話語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坦誠。
隨即,他話鋒極其自然地一轉,目光看似隨意地掠過方炎身後那片因煞氣躁動而顯得格外清晰、甚至隱隱透出金戈鐵馬嘶鳴聲的古戰場虛影,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隻是…”秦越人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如同醫者麵對疑難雜症時的沉吟。“侯爺身負兵家至剛至烈的殺伐之氣,凝魄化煞,本是通天大道。然過剛易折,過盛則傷。煞氣如雙刃之劍,既為侯爺戰陣之鋒銳,亦是侵蝕神魂根基之毒火。長此以往,煞氣噬心,輕則道基蒙塵,進境艱難;重則…恐有神魂失守,墮入魔道之虞。”
他微微一頓,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方炎眉心之間,仿佛看到了什麼常人不可見的東西,語氣變得異常鄭重:“更令老朽憂心的是,侯爺連番激戰,心神損耗,眉間隱有‘晦氣’盤踞,如跗骨之蛆,似有外邪侵擾之兆。此‘晦氣’極淡,卻陰毒異常,似能勾連、引動侯爺體內本就躁動的煞氣…問道會將近,龍蛇混雜,還望侯爺…慎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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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氣?外邪侵擾?勾動煞氣?!
秦越人這看似平淡的幾句話,如同驚雷在方炎腦海中炸響!瞬間將他所有的警惕和疑慮都衝散了!
法家刑堂那冰冷刺骨、直指本源的律法枷鎖之力!那試圖禁錮他精神意誌的“囚”字烙印!還有那使者最後消散時留下的警告…難道,那不僅僅是一次試探,更是在自己心神深處,種下了某種難以察覺的“引子”?如同一個定時炸彈,隻待問道會那混亂之時,被有心人引動,引爆自己體內本就洶湧的兵煞?!
一股寒意,比法家的律令更冰冷,瞬間從方炎尾椎骨竄上頭頂!這醫家聖手,不僅看穿了他的傷勢隱患,更洞悉了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致命危機!這贈藥,不僅是結善緣,更是一種無聲的示警和援手!
方炎眼神劇烈變幻,震驚、後怕、殺意、感激…種種情緒交織。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對著秦越人,深深一揖到底,動作間牽扯到傷口也渾不在意,姿態前所未有的鄭重!
“前輩慧眼如炬,洞悉幽微!救命之恩,警醒之德,方炎…銘感五內!”他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發自肺腑的感激與凝重。“此丹,方炎厚顏收下!前輩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頂,方炎必時時警醒,不敢或忘!”
他伸出雙手,無比鄭重地接過了那溫潤的玉瓶。入手瞬間,一股清涼溫潤的藥力便透過瓶身滲入掌心,讓他精神都為之一清,體內躁動的兵煞也似乎被安撫了一絲。
秦越人看著方炎眼中那份真切的感激與凝重,臉上露出欣慰而深遠的笑容。他微微頷首:“善。侯爺保重。”話音落下,他那青衫身影竟如同水中倒影般,在濃鬱的月色與藥香中緩緩變得透明、模糊,最後徹底消散於無形,仿佛從未出現過。唯有那沁人心脾的異香,在清冷的街道上嫋嫋盤旋,許久不散。
方炎緊緊攥著手中的玉瓶,那溫潤的觸感如同定海神針,讓他翻騰的心緒漸漸平複,但眼神卻愈發深邃銳利,如同寒夜中的星辰。
他抬頭望向那輪高懸的冷月,月光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也映照著他眼中那抹深沉的寒芒。
法家的枷鎖、墨家的機關、醫家的丹藥與洞徹生死的目光…諸子百家,果然名不虛傳!他們或為敵,或為友,或態度曖昧,但都在這汴京的棋盤上,悄然落下了屬於自己的棋子。
問道會…這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渾!而他方炎,就是那即將投入深潭,攪動風雲的石子!風暴的中心,正在向他急速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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