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祭壇,血潭翻湧。
當楊業遺骸掙脫九柱枷鎖、崩碎文魁金印,凝聚冤魂骨箭直指汴京之時,一股源自地脈更深處的、冰冷而浩瀚的意誌,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掃過整個祭壇空間!
骸骨空洞的眼窩中,那兩點燃起的複仇星火驟然一滯。並非恐懼,而是一種洞穿時空的冰冷明悟!
它緩緩轉動頭顱,並非望向汴京,而是看向祭壇下方那翻滾的暗紅色血潭深處。渾濁的血水仿佛變成了一麵巨大的、扭曲的鏡子,鏡中倒映出的,並非地底岩層,而是整個大宋疆域的模糊輪廓!山川河流,城池關隘,億萬生民的微弱氣息…儘在其中!
然而,在這廣袤的版圖之上,覆蓋著一張巨大無比、由無數流動的青色符文構成的網!這些符文,赫然是儒家至高典籍《山河經》的微縮篇章!它們深深烙印在每一寸土地的氣脈之中,如同寄生在巨龍體內的鎖鏈,無聲地抽取、轉化、控製著整個王朝的地脈龍氣與國運流轉!汴京文廟的方向,正是這張巨網的核心樞紐,散發著掌控一切的、冰冷無情的氣息。
神器山河鑒!
楊業的顱骨內,百年前塵封的記憶碎片被這冰冷的意誌強行激活。大宋立國之初,太祖便集儒家聖賢之力,以十萬幻影玄鐵柱合九州龍脈之基,煉成社稷神器“山河鑒”!此鑒不顯於外,卻深植國運,以文道真言編織規則,監控天下,凡有動搖社稷根基之“異力”尤其是強大的、不受控的兵道氣運),皆在其洞察與鎮壓之列!
“嗬…嗬嗬…”骸骨的下頜骨開合,摩擦出比哭更難聽的、帶著無儘嘲諷與絕望的砂礫聲。“原來…如此…非止文廟竊運…整個大宋…早已是山河鑒掌中之傀!”它明白了,為何當年楊家將兵鋒所指所向披靡,遼軍望風而逃,卻總在最關鍵時刻被己方掣肘、出賣!因為楊家兵道氣運之盛,已引動山河鑒的“規則”壓製!文廟的構陷,監軍的掣肘,甚至太祖秘煉玉璽…都是這張巨網運作的一部分!它的掙脫,那衝天的兵魂怨氣與不屈戰意,必然已經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清晰地映入了山河鑒的核心,也驚醒了沉睡在文廟深處的儒家聖賢!
複仇?以這具被釘穿脊骨、抽乾兵魄的殘骸,去對抗掌控了整個王朝地脈國運的山河鑒,以及其背後深不可測的儒家聖院?無異於蚍蜉撼樹!縱使它能射出那支骨箭,也隻會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最多濺起一絲漣漪,便被那浩瀚無邊的文道規則之力徹底吞噬、抹平。百年冤屈,最終依舊是一場空!甚至連最後這點凝聚的怨魂,也會成為滋養山河鑒的資糧!
絕望,如同冰冷的墨油,瞬間浸透了每一寸骸骨。那指向汴京的骨箭尖端,翻湧的怨氣竟有了一絲潰散的跡象。
然而!
就在此時,地表傳來的震動與喊殺聲陡然加劇!金軍鐵浮屠衝鋒的轟鳴,城牆瀕臨破碎的呻吟,守軍絕望的呐喊,婦孺驚恐的哭嚎…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楊業的殘魂!
骸骨猛地轉向,空洞的眼窩“看”向地表——滑州城的方向!它的“視線”穿透岩層,清晰地“感應”到:鐵浮屠的鋼鐵洪流已碾碎最後防線,冰冷的破甲槊即將捅穿單薄的城牆!城內,無數大宋子民如同待宰羔羊!城破之後,必是千裡血海,屍骨盈野!那將是比金沙灘更加慘烈的人間地獄!
“億兆…生民…”一個乾澀、卻仿佛帶著萬鈞重量的意念,在骸骨的顱腔中艱難地滾動。它想起了當年撞碑前最後的嘶吼,想起了七子浴血奮戰時望向身後國土的眼神…楊家將世代守護的,從來不是趙氏的龍椅,不是文廟的香火,而是這片土地上,活生生的人!
目光回轉,骸骨“看”向軍機閣的方向。那個名叫方炎的兵家新貴,正承受著識海劇變與兵戈文心共鳴的痛苦,跪倒在地,卻依舊死死支撐。他頭頂那卷青銅兵書光芒明滅,蘊含著一種古老而純粹的兵道真意,更承載著揭露真相、顛覆竊運的種子!他…是兵家在這個被山河鑒與文道徹底掌控的時代裡,最後的、唯一的火種!
骸骨中燃燒的星火,驟然從複仇的赤紅,轉為一種近乎透明的、焚儘一切的蒼白色!
“吾身…殘骸…洗冤…無望…”意念如同淬火的寒冰,帶著洞穿一切的清醒與決絕,“然…兵家氣運…不可絕!大宋生民…不可棄!”
“方炎…兵家…最後的火種…當燃!”
骸骨猛地將手中那支凝聚了百年血淚與滔天恨意的漆黑骨箭,狠狠插回自己左胸那巨大的凹陷之中!骨箭入體的瞬間,並未帶來破壞,反而如同一個引信,徹底點燃了這具骸骨內殘存的所有力量——百戰錘煉的不屈戰魂、被釘穿脊椎依舊未散的兵道意誌、沉積千年的血煞之力、以及對這片土地最深沉的守護執念!
“吼——!”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又似億萬英魂齊喑的無聲咆哮,在祭壇中震蕩!骸骨猛地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擁抱虛空的姿態!它殘破的脊椎骨上,那七枚刻著“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的青銅釘,在狂暴力量的衝擊下,寸寸碎裂、汽化!貫穿天靈蓋的春秋筆傷痕,迸射出刺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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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具骸骨,從腳趾骨開始,如同燃燒到極致的薪柴,寸寸崩解!每一塊碎裂的骨骼,都化作一道最精純、最熾烈的兵戈本源!這光芒不再是冤魂的血紅,而是沉澱了千年、洗儘鉛華、隻剩下最純粹守護意誌與戰鬥本能的——蒼白色戰魂之火!
這熊熊燃燒的戰魂之火,並未衝向汴京,也並非融入即將獻祭的七子殘魂。它如同一條逆流而上的白色怒龍,無視了地脈的阻隔,帶著楊業最後也是最決絕的意誌,朝著地麵軍機閣的方向——朝著方炎識海中那劇烈波動的兵戈文心,狂飆而去!
“方炎…承吾兵道…護我…生民——!”
這是楊業留在世間的最後一道意念,沒有怨恨,隻有托付與期盼。白色的戰魂之火,瞬間穿透了軍機閣的地板,無視了物理的阻隔,精準無比地、如同百川歸海般,轟然注入方炎頭頂那卷正在承受七子殘魂衝擊、形態劇變的青銅兵書之中!
軍機閣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