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隘口入口處的硝煙尚未散儘,惡臭混合著殘留的大蒜味,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肺葉上。
那麵由自動火力鑄就的“金屬阻隔”餘威猶在,潰逃土匪的驚恐嚎叫漸漸消失在密林深處,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骸和一片詭異的、劫後餘生的死寂。
一心從藏身的岩石上輕盈躍下,外骨骼的關節發出輕微的嗡鳴,替他抵消了些許落地的衝擊。
他沒有去看凱拉斯那混雜著屈辱、震撼與不甘的複雜眼神,也沒有在意那些幸存精靈戰士投來的、如同看某種非人存在的敬畏目光,而是快速掃視著戰場:
凱拉斯按著碎裂的肩甲,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他幾乎是用身體撞開兩個因恐懼而僵硬的年輕戰士,將自己釘在警戒線最前沿:“盾型陣列!散開五步!彆擠在一起當靶子!”
嘶啞的吼聲混著血沫,卻奇異地穩住了搖搖欲墜的防線。
遊騎兵們眼神疲憊,殘留著對剛才那場廝殺的畏意,卻又被莉蘭妮的命令和凱拉斯嘶啞的吼聲強行凝聚起一絲戰意。
幾個傷勢較輕的,正咬著牙,用撕下的布條草草捆紮著胳膊或腿上的傷口,鮮血很快又洇濕了布料。
隘口深處,那背靠岩壁的絕地,才是真正的修羅場。壓抑的呻吟、痛苦的喘息、以及林愈者急促而空靈的精靈語吟唱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令人心頭發緊的悲歌。
莉蘭妮的身影如同墨綠色的疾風從樹冠掠下,但她並未立刻撲向傷員,而是在隘口中央一塊布滿苔蘚與藤蔓的矮石上驟然停步。
她沾血的皮甲在天色中泛著輕微的冷光,目光如同刀刃,瞬間切割過整個修羅場:
東北側的凱拉斯正嘶吼著指揮殘兵建立警戒線,肩甲碎裂處滲出的鮮血已浸透半邊衣袖;
西南角那邊最年長的林愈者伊萊娜倒在血泊中,隻能看到肩上插著箭;
正前方還有三個重傷員在血窪裡抽搐,年輕林愈者西芙正徒勞地對抗噴湧的動脈血。
她的下頜線繃緊如她無數次拉滿的弓弦。
四處都是火場,而她隻有一桶水。
“伊萊娜小組的人!”她突然厲喝,聲音穿透呻吟與哭喊,“去兩個人查看伊萊娜情況!若已回歸世界樹懷抱...就取回她的草藥袋!”命令冷酷,卻讓兩個無措的輕傷員找到了方向。
“西芙!”她旋即轉向那哭喊的林愈者,“壓住腿的上端!用法術鎖閉!彆管創麵了!”精準指出止血關鍵點,展現她對精靈醫術的理解。
最後她才躍向那個胸口開裂的垂死戰士,半跪時朝警戒線方向吼出補充指令:“凱拉斯!讓你的人盯死東北方樹冠!有異動立刻報方位!”
她單手撕開身邊屍體上的衣裳麵料,按壓傷員胸口的創麵,頭也不抬地厲聲補充:“警戒組收縮二十步!背靠東側岩壁列弧形陣!弓箭手上弦,盯死樹冠間隙!”
在另一邊...
“這邊!他還活著!”
“小心他的腿!骨頭斷了!”
“林愈者呢?!莉蘭妮·月影大人!這裡需要林愈者!”
大約十二三位精靈傷員或躺或靠在焦黑的岩壁下,那裡傳來一陣陣求援的聲音。場麵混亂不堪。
輕傷的精靈戰士在痛苦呻吟,重傷員氣息奄奄,林愈者們被此起彼伏的呼喊拉扯得團團轉,像無頭蒼蠅般在傷員間疲於奔命。
珍貴的藥材散落一地,有的甚至就滾在血泊裡。
一股煩躁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上了一心的神經——這種無序,是對生命最殘酷的浪費!
“動作快!記得輕點!”莉蘭妮的聲音冷冽依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她單膝跪在一個胸口被重斧劈開巨大創口、已經失去意識的精靈戰士旁邊,手指迅速探向頸側,又飛快檢查著傷口。鮮血正汩汩地從破碎的皮甲下湧出,染紅了她白皙的手指。“林愈者!還有空閒的林愈者嗎?!”
“在這!月影大人!”一個略顯稚嫩卻強作鎮定的聲音響起。
一個穿著稍顯寬大墨綠色皮甲、腰間掛著草藥袋和短弓的年輕精靈從一塊岩石後踉蹌著跑出。
她淡金色的長發被汗水浸濕貼在額角,臉上沾著煙灰和血跡,但那雙青綠色的眼睛在混亂中努力尋找著焦點。
她是現場殘存的林愈者之一,她的搭檔、姐妹、上司——另一位經驗更豐富的林愈者,此刻正一動不動地倒在十幾步外,一支弩箭貫穿了她的脖頸。
那位林愈者撲到莉蘭妮身邊的傷員旁,纖細的雙手因為緊張和疲憊而微微顫抖,但她深吸一口氣,雙手在臉前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隨後,隻見她雙手虛按在那猙獰的傷口上方,指尖縈繞起柔和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淡綠色微光。口中低吟著古老而短促的精靈語禱詞,那微光如同擁有生命般,就如菌絲縷縷滲入翻卷的血肉之中。
那菌絲所過之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止血。空氣中原本彌漫的濃重血腥味裡,開始混雜進一股奇特的、帶著雨後泥土與新生草木的清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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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不再猶豫,大步走向另一個傷員聚集點,那裡的混亂尤甚。幾個傷勢較輕的精靈正手足無措地圍著兩個躺在地上的重傷員。
其中一個精靈戰士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劇痛和失血而劇烈抽搐,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另一位年輕林愈者——年紀似乎比莉蘭妮身邊那個更小些,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稚氣,正跪在斷腿傷員身邊,雙手同樣散發著淡綠色的光芒,死死按在血流如注的大腿根部。
她嘴唇快速翕動,吟唱聲帶著哭腔的顫抖,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她指尖的綠光正竭力試圖引導那翻卷的皮肉向中間合攏,堵住那個可怕的破口。綠光與鮮血激烈地“搏鬥”著,每一次光芒試圖凝聚血肉,都會被新湧出的血浪衝開一部分,雖然流血速度似乎被減緩了少許,但遠未止住。
那年輕林愈者的臉色也隨著靈髓的快速消耗而變得蒼白。
更糟的是,她的草藥袋就敞開著丟在旁邊的血汙裡。
無數個血色的日子瞬間撞進一心的腦海——費盧傑的陋巷,那個腹部中彈卻因醫療直升機延誤死在懷裡的當地男孩;阿勒頗,政府軍醫院裡堆疊在走廊的平民...
“放開他。”一心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戰場指揮官特有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冷靜,瞬間壓過了現場的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