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根脈守望前哨投下的斑駁光影,隨著日頭升高,漸漸變得銳利起來。醫療區的搬遷仍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翻動、草藥清苦與樹脂微辛混合的獨特氣息。
一心的六人“種子”已各自散去,帶著新身份賦予的忐忑與決心,重新融入哨站的日常脈搏。
但一心沒有停下。變革的齒輪既已轉動,下一步便是為它找到最有效的發力點。他需要情報,需要一張清晰的、關於眼前這片焦灼邊境的“態勢圖”。
他抬頭,莉蘭妮如同哨站本身的一道剪影,獨自一人坐在最高的那座共生哨塔邊緣,雙腿懸空,俯瞰著下方的一切。淡金色的長發被晨風拂起幾縷,晨曦勾勒著她側臉清冷的線條和尖耳上那道細小的缺口。
一心沿著內部盤繞而上的藤蔓階梯無聲地接近。塔頂的平台不大,風在這裡顯得更清晰,帶著森林深處的涼意。
莉蘭妮墨綠色的皮甲在微光下泛著柔韌的光澤,長弓靜靜倚靠在身側的塔柱旁。塔柱上,那一道道代表複仇的刻痕,在陰影中沉默地訴說著過往。
“我需要了解更全麵的情況。”一心在她身後幾步站定,開門見山,聲音穿透風聲清晰地傳遞過去,“不是一兩個據點,不是一條巡邏路線。是整個轄區,莉蘭妮...月影指揮官。兵力,部署,敵人主要盤踞點,還有…我們最痛的那個‘點’在哪裡?”
莉蘭妮沒有立刻回頭。她的目光依舊投向西麵那片被教廷伐木區侵蝕出的、刺目的灰黃禿地邊緣——雖然遙遠,但在這裡本不應該看得見,邊境匪幫還在保持著的攻勢,而精靈們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沉默了幾息,她才緩緩側過臉,青綠色的瞳孔在晨光下邊緣泛著銀輝,銳利地掃過一心,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我以為你會先折騰你的那幾個人。”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磨刀不誤砍柴工。”一心笑著攤手回應,“而且不了解柴在哪裡,刀磨得再快也是徒勞。”
莉蘭妮終於轉過身,眸子直視著眼前的人類。陽光勾勒出他基地服下利落的輪廓,黑發下的綠瞳在護目鏡後顯得深邃而專注。
她想起了隘口之戰那精準如雷霆的點射,想起了礦洞廢墟前他帶領小組背出傷員的身影,也想起了昨日清晨他麵對凱拉斯眾人質問時的平靜與無比精湛反擊。
這個人類,他的強大並非僅僅依附於那身奇異的裝備,更在於他頭腦中那套精密、冷酷卻又似乎…指向守護的邏輯。莉蘭妮有些愣神,她顯然不太明白一個人類為什麼要為素未謀麵的一群精靈做這麼多——而且,他也從來沒有提過要換取什麼。
“月影指揮官?哈嘍?我還在這裡呢。”一心的手掌在她眼前搖晃。
她微微頷首,動作簡潔利落:“跟我來。”
她沒有走向任何一間樹屋或平台,而是走向哨站中心區域附近一株扁平低矮、仿佛與大地融為一體的古老杉樹。粗壯的樹乾上,一個被巧妙利用天然樹洞改造的入口出現在眼前,覆蓋著厚實的吸音苔蘚門簾。
掀開門簾,一股混合著陳舊紙張、乾燥苔蘚和淡淡靈髓氣息的味道撲麵而來。光線有些昏暗,主要依靠幾盞嵌在樹壁上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靈髓石燈照明。這裡,就是根脈守望前哨的“心臟”——戰情室。
室內空間不算寬敞,但布局緊湊。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幾乎占據了大半個房間的“桌子”——那並非木製,而是由無數粗壯堅韌的古樹根須自然盤繞、生長並最終被精靈工匠引導平整形成的巨大桌麵。
桌麵上,並非繪製的地圖,而是利用不同顏色的發光苔蘚、細小的靈髓水晶碎片以及染色的樹皮纖維,在根須的溝壑和隆起間,精準地“鋪設”出了一幅立體的永青王國西境地形圖。
翡翠密林的起伏、剃刀般刺目的教廷伐木區禿地、蜿蜒的溪流、陡峭的山穀、甚至重要的古樹節點和靈髓監測點,都栩栩如生地呈現在這盤根錯節的“大地圖”上。
一些微小的、散發著不同顏色微光的靈髓水晶碎片,如同星辰般點綴在地圖的特定位置,旁邊用細如發絲的精靈文標注著信息。
眼前的這一切,正如地球那邊最新銳的全息投影地圖。
當莉蘭妮帶著一心這個“無光者”踏入這個核心之地時,兩名精靈參謀幾乎是同時抬起了頭。年長那位眼中瞬間閃過一絲驚愕和本能的警惕,手甚至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的短劍柄上。
年輕的那位則瞪大了眼睛,目光在一心那身明顯不屬於森林、帶著金屬冷硬質感的裝備和兜帽下人類的麵容上反複逡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奇和探究。
“月影指揮官?”年長的參謀開口,聲音帶著疑問,目光銳利地掃過一心。
“加洛斯,維蘭,”莉蘭妮的聲音平靜無波,帶著指揮官不容置疑的權威,“這位是‘一心’,現在負責...新型戰術小隊。他需要了解我們的邊境態勢,以便確定行動方向。”她的話語簡潔明了,將一心的存在和目的合理化,堵住了可能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