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背著腳踝腫痛、幾乎無法行走的伊瑟拉,沉默地在林間穿行。
從那個已然坍塌毀滅的礦洞入口處離開後,他們連夜後撤了近兩公裡,找了一處隱蔽的岩縫休息了幾個小時,直到天色微亮才再次啟程。
伊瑟拉伏在他背上,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沉默,隻是偶爾會因為腳踝的顛簸而發出一聲壓抑的抽氣。
她的雙手緊緊抱著那個裝著艾琳手稿的匣子,仿佛那是世間唯一的希望,又或是無法承受的重負。
經過近兩天的跋涉,當第二天傍晚的霞光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絳紅時,他們終於回到了那片熟悉的、開滿潔白小花的懸崖——白花崖。
崖邊的情景讓一心和背上的伊瑟拉都微微一愣。
莉蘭妮·月影在那裡。
她脫去了墨綠色的遊騎兵皮甲,隻穿著一身便於活動的淺色襯衫,淡金色的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她正背對著他們來的方向,手中的鐵鍬一下下地鑿進崖邊的土地裡,然後用力將泥土鏟出。
在她身邊,已經挖好了一個長約兩米、寬近一米的深坑。坑邊的泥土堆得老高,顯然這項工作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她的動作穩定而有力,帶著精靈特有的韻律感,但每一次揮鏟,肩膀的線條都繃得緊緊的,仿佛不是在挖掘泥土,而是在與什麼無形的東西角力。
聽到身後傳來的、一心刻意加重的腳步聲,莉蘭妮的動作頓住了。
她猛地轉過身,沾著些許泥漬的臉上,那雙青綠色的瞳孔先是快速掃過一心,確認他大體無恙後,立刻落在了他背上的伊瑟拉和那個明顯腫起的腳踝上。
她的眉頭瞬間擰緊,扔下鐵鍬大步走了過來。
“怎麼回事?遇到了麻煩?傷得重不重?”她的問題如同連珠箭般射向一心,語氣帶著她慣有的冷硬,但其中的關切卻難以完全掩蓋。
她的手已經下意識地伸向腰間,似乎想取什麼藥劑,才想起自己沒穿裝備。
“麻煩解決了。伊瑟拉女士的話...傷不算輕,但死不了。”一心小心地將伊瑟拉從背上放下,扶著她單腳站穩,“好消息是,手稿拿回來了。”
伊瑟拉沉默地將懷中的手稿匣遞了過去,避開了莉蘭妮的目光,低著頭,輕聲說:“...我需要先去處理一下腳...和...一些彆的東西。”
莉蘭妮接過匣子,入手微沉。
她看了一眼伊瑟拉蒼白的臉色和明顯不願多言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目光沉靜卻難掩疲憊的一心,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有再追問細節,隻是點了點頭:“棚屋裡有乾淨的水和繃帶,還有一些基礎的止痛草藥。”
伊瑟拉低聲道謝,拄著一心臨時為她削的木棍,一瘸一拐地向著艾琳的棚屋挪去。
莉蘭妮的視線重新回到一心身上,上下打量著他,語氣稍稍緩和,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彆扭:“你呢?沒缺胳膊少腿吧?”
一心活動了一下有些酸脹的肩膀,扯出一個習慣性的、略帶調侃的笑容:“完好無損。就是差點被某位學者隨身攜帶的‘強力自衛武器’送上西天,心理陰影麵積有點大。”
莉蘭妮沒完全聽懂“心理陰影麵積”這個詞,但大致明白他在抱怨伊瑟拉,眉頭又蹙了起來:“伊瑟拉她...隻是習慣了獨自應對危險。”
她下意識地為同伴辯解了一句,隨即目光落回手中的水晶匣上,語氣轉為凝重,“所以,這上麵真的有...解決腐化的方法?”
“嗯。”一心的笑容收斂了,點了點頭,目光投向那座安靜的棚屋,“代價高昂的方法。”
莉蘭妮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匣子表麵冰涼的靈髓水晶,似乎想從中汲取一些力量,或是答案。
她順著一心的目光也望向棚屋,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聲音低了些:“艾琳她...狀態越來越差了。昨天咳得更厲害,還試圖掩飾。”
她頓了頓,下巴微微抬起,指向那個自己剛挖好的深坑,“她早上讓我挖的。說...需要一個新的‘苗床’。”
一心看著那個長方形的、深度足以容納一人的土坑,心裡最後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我進去看看。”一心說著,邁步向棚屋走去。
棚屋內光線昏暗,彌漫著比之前更濃的藥味和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血腥氣。
艾琳·葉刃靠坐在鋪著獸皮的矮榻上,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會融化在從窗口透入的稀薄光暈裡。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看到是一心,那雙淡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微弱的光彩,嘴角努力向上彎了彎,想擠出一個笑容,卻引發了一陣壓抑不住的、低啞的咳嗽。
她迅速抬起手,用一塊亞麻布手帕捂住嘴,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一心快步走到榻邊,沒有說話,隻是拿起旁邊木墩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咳嗽聲持續了十幾秒才漸漸平息。
艾琳放下手帕時,一心敏銳地注意到她極快地將手帕攥緊,塞回了袖子裡,但那純棉布料的邊緣,依舊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抹刺眼的鮮紅。
“看來...你們成功了。”艾琳的聲音氣若遊絲,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目光望向一心身後,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莉蘭妮腳下的淺坑。
“嗯,拿回來了。”一心在她榻邊的木墩上坐下,將水杯又往她麵前推了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任何事情。”
艾琳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那雙能看透許多事物的眼睛似乎也看透了他此刻平靜下的複雜心緒。她緩緩伸出手,沒有去接水杯,而是指向棚屋角落的一個陶盆。
那陶盆裡,生長著一株僅有半尺高的奇異植物。它的莖稈呈現出一種柔韌的翠玉質感,頂端蜷縮著兩片未曾舒展開的、銀白色的嫩葉,周身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純淨無比的柔和光暈,與周圍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
那就是“淨化白花”的最新批次的母株幼苗?一心心想。
“幫我把她...移植到莉蘭妮挖好的坑邊吧。”艾琳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意,“小心些,她的根須還很脆弱...必須...像對待你的孩子一樣對待她。”
一心沉默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到陶盆邊。他動作極其輕柔,雙手小心翼翼地探入陶盆底部,連帶著一大塊泥土,將整株幼苗完整地托起。
那幼苗在他手中仿佛有生命般,細微的光暈似乎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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