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的樹屋內,僅有桌上一盞由夜光菌類提供照明的柔和燈具散發著微光。
他剛結束與莉蘭妮那場跨越寂靜的電台通話不久,身體疲憊,精神卻仍有些亢奮,正和衣躺在鋪著柔軟獸皮的床鋪上,望著由交織藤蔓構成的天花板出神。
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一陣極其輕微、但絕不屬於夜風或小動物的聲響,穿透了木質的牆壁。
輪椅。
幾乎是瞬間就分辨出了聲音的來源,一心無聲地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
他沒有起身點燈,隻是靜靜地坐起身,背靠著冰涼的木牆,目光投向那扇虛掩著的門,仿佛一位早已料到訪客、並準備好茶雖然此刻並沒有)的主人。
“吱呀——”
門被從外麵輕輕推開了。
月光如水銀般瀉入,勾勒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嬌小身影。
埃拉·月影自己操控著輪椅,靈巧地滑入了屋內,動作流暢得仿佛輪椅是她身體的一部分。
她剛一抬頭,那雙在昏暗中依舊清澈透亮、如同初春林間溪水的青綠色眼眸,就精準地撞上了一心在黑暗中注視著她的目光。
一絲極快的驚訝在她眼中閃過。
隨即,她便恢複了那種超越年齡的鎮定自若,仿佛深夜造訪男性房間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她將輪椅穩穩地停在樹屋中央,正好處於那盞菌類燈具的光暈邊緣。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一心眼角微微一跳的動作——她將自己那雙纖細的腿抬了起來,輪廓清晰可見。就這樣抬著膝蓋,目光平靜地、甚至帶著點探究意味地,越過自己的膝頭,直直地望向坐在床沿的一心。
仿佛是一種無聲的較量,在等待誰先因為這份尷尬而敗下陣來。
幾分鐘的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不知名夜行動物的遙遠啼鳴。
最終,一心率先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綠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光,故意用一種點評般的語氣,慢悠悠地說:“白色。”
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埃拉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
她非但沒有慌亂地放下腿,反而將交疊的腳踝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用一種更加理所當然的語氣回應道:“我今天穿的是褲子——”
她拖長了尾音:“——你再這樣,我可要去告訴姐姐,說你騷擾我哦。”
那語氣,無辜中帶著狡黠,乖巧裡藏著威脅。
一心“哈”地笑出了聲,直接從床沿站了起來,伸出手指虛點了點埃拉,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那天的害羞根本就是裝出來的!”
他指的正是之前那次,埃拉同樣深夜出現在他房間,被莉蘭妮撞見時那副驚慌失措、如同受驚小鹿般的模樣。
麵對一心的“指控”,埃拉隻是微微歪了歪頭,臉上綻放出一個純淨無瑕、卻又讓一心覺得無比可惡的笑容,舌尖輕輕吐出一個詞:“誒嘿~”
一心被她這故作可愛的姿態噎得差點背過氣去,沒好氣地回道:“你誒嘿個頭啊。”
小小的插曲仿佛瞬間融化了空氣中原本可能存在的那層薄冰。
埃拉輕輕放下了腿,雙手優雅地交疊在膝蓋上鋪著的薄毯上,姿態從容得仿佛這裡是她的新樹屋。
“你要走了,對吧。”她陳述道,語氣平靜無波,不是在詢問,而是在確認一個早已看清的事實。
一心沉默了片刻,沒有否認,也沒有試圖用任何借口搪塞。
麵對埃拉這樣的“同類”,任何偽裝都顯得多餘且可笑。
他點了點頭,聲音低沉了幾分:“嗯。有一些事情要辦,我必須去一趟自由市同盟。”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掠過埃拉,望向了不遠處那間屬於莉蘭妮的樹屋方向,臉上閃過一絲清晰的懊惱和自責。
“我表現得…太明顯了,對吧?抱歉,我應該…更謹慎一些,或者,至少應該先找個合適的機會,親自告訴她…是我的錯,讓她胡思亂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