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區力工號子的沉悶頓挫、貨輪風笛撕裂寒風的嘶啞、還有遠處集市開張時金屬與陶器碰撞的雜亂叮當。
這些聲音混雜著海水的鹹腥、煤煙與未及時清理的漁獲腐敗氣息,透過旅店不算嚴實的窗縫,頑固地鑽進清晨的旅店房間。
一心早已穿戴整齊,pvs鬥篷下的作戰裝備勾勒出精乾的線條。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賽琳娜。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銀色的長發不像往日那樣一絲不苟,隻是簡單地披散在肩頭,襯得那張本就白皙的臉在晨光中更顯缺乏血色。
冰藍色的眸子望著壁爐裡已然熄滅、隻剩餘燼的柴火,焦點渙散,手指無意識地纏繞著一縷發梢。
這很少見。
以往的每個清晨,她要麼是在虔誠地擦拭聖裁之矛,要麼就是以標準的軍姿進行著某種教廷內部的冥想功課,像這樣純粹的、放空似的發呆,一心還是頭一次見到。
“我出門咯。”一心開口,聲音打破了房間裡的沉寂。
賽琳娜像是被驚醒,猛地回過神,抬眼望向他,眼神裡有一瞬間的慌亂,隨即又迅速被慣常的清冷覆蓋。“...閣下。”
“嗯...”一心走到門邊,手搭在門閂上,頓了頓,回頭補充道,“昨天巴爾塔薩爾那邊的事,彆太放在心上。先好好休息,有些事情急不來。”
他的語氣很隨意,像隻是隨口一提,沒有刻意安慰,也沒有追問她異常狀態的意思。
賽琳娜抿了抿唇,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一心不再多說,推開房門,融入了門外走廊昏暗的光線裡。
琥珀港的街道在白天展現出與夜晚截然不同的麵貌。
夜晚的陰影能夠掩蓋許多東西,而白日的天光則讓這座港口的混亂與擁擠無所遁形。
一心沒有選擇直接出城。他像一滴水彙入湍急的河流,在擁擠的人流、貨攤與畜力車之間不緊不慢地穿行。
他時而駐足在販賣劣質海產的地攤前翻看,時而在鐵匠鋪門口觀望片刻噴濺的火星,甚至還在一個半獸人老嫗的雜貨攤前,拿起一件粗劣的、染成奇怪顏色的貝殼項鏈端詳了好一會兒,討價還價兩句,最終又搖搖頭放下。
這些看似漫無目的的徘徊,實則是反偵察的本能。
護目鏡後的目光看似隨意掃視,實則不斷捕捉著身後和側方可能存在的凝視。
他穿過彌漫著魚腥和汗臭的漁市,繞過堆滿腐爛菜葉和垃圾的後巷,在幾條狹窄、晾曬著破舊衣物的居民小巷裡七拐八繞。
足足耗費了近兩個小時,確認身後乾淨得像被海浪衝刷過的沙灘後,他才從港口區西南角一個供運貨馬車出入的、守衛相對鬆懈的側門離開了琥珀港。
城外的空氣驟然清冷了許多,帶著泥土和枯草的乾冽氣息。
他沿著一條被車輪壓出深深轍印、通往南方鹽堿灘的土路行走了一段,隨即偏離大路,踏上了一條更隱蔽的、幾乎被枯黃蘆葦淹沒的小徑。
腳下的土地因為富含鹽分而有些板結,泛著白霜。
遠處的海麵在冬日灰白色的天幕下顯得陰沉沉的,浪濤聲也變得遙遠而模糊。
當他靠近那座建立在海邊礁石岬角上的廢棄燈塔時,甚至不需要刻意尋找,一個清晰的、隻有在他的tvis護目鏡ar視野中才會亮起的綠色信標,已經穩穩地標注出了對方的位置——就在燈塔底層那扇破損的木門後方。
“終於到了。”一心低聲自語了一句,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燈塔內部充斥著海風帶來的潮濕鹽腥和木材腐朽的味道。
陽光從牆壁的裂隙和頭頂破損的穹頂投下幾道光柱,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一個人影正背對著門口,蹲在地上似乎檢查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