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劉主任,聽到陳默終於問出“機票怎麼弄”這句話,語氣中的熱情瞬間達到了頂點,仿佛等待已久的魚兒終於咬鉤。
“太好了!陳先生!您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劉主任的聲音充滿了勝利的喜悅,“流程很簡單!您把您的身份證號碼、姓名拚音、還有您常用的郵箱發到我這個手機上!我們這邊立刻給您預訂最近航班的機票!電子行程單會發到您郵箱!您拿著身份證直接去機場值機就行!所有的費用,公司全程報銷!”
他的語速飛快,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高效和專業感,試圖將陳默最後一點思考的空間也擠壓掉。
“您記住我這個號碼!有任何問題,隨時給我打!24小時開機!對了,為了確保您能順利通過麵試,我這邊先給您發一些我們公司的基本介紹和麵試注意事項,您先提前了解一下,有個準備!”劉主任補充道,話語裡充滿了“周到”的安排。
“好…好的…”陳默機械地應答著,大腦依舊是一片混沌的戰場,誘惑和疑慮仍在進行著拉鋸戰。發送身份證信息?這無疑蘊含著巨大的風險。但預付機票的承諾,又像是一劑強效的麻醉藥,暫時壓製了疼痛和恐懼。
“那行!陳先生,我就不多打擾您了!您儘快把信息發過來,我們這邊馬上操作!時間就是金錢,機遇不等人啊!”劉主任最後又強調了一遍,語氣熱切地催促著,然後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忙音響起。
樓道裡瞬間恢複了死寂,隻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以及陳默自己沉重而混亂的心跳聲。
手機屏幕的光亮暗了下去,重新將他拋回冰冷的黑暗之中。
他依舊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蜷縮在牆角,一動不動。剛才那通電話,像一場短暫而激烈的風暴,在他死寂的世界裡攪動起巨大的漩渦。風暴過後,留下的不是平靜,而是更加深刻的迷茫和不安。
發送信息嗎?
那意味著,他將自己徹底交了出去,踏上一條完全未知的、吉凶未卜的道路。
不發送嗎?
那意味著,他將繼續留在這個冰冷的、散發著黴味的樓道裡,身無分文,饑寒交迫,看不到任何希望。天亮之後,他將真正地流落街頭。
這是一個選擇題,但選項的兩端,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風險和絕望。
他顫抖著,想要點亮手機屏幕,再看一眼那個號碼,再權衡一下。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按鍵的那一刻——
手中的手機,竟然又一次突兀地、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嗡!!!!
這一次的震動,比之前那次更加急促,更加響亮,仿佛帶著一種不祥的預兆,狠狠撞擊著他本就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陳默嚇得渾身一哆嗦,手機差點脫手滑落!
他手忙腳亂地穩住手機,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裡蹦出來!又是誰?難道是劉主任等不及了,又打了回來?
他驚疑不定地看向屏幕——
然而,屏幕上跳動的,卻不是那個陌生的、帶著“+60”前綴的號碼。
而是一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來自老家縣城的固定電話號碼。
是……家裡!
在這個時間點?母親很少這麼晚打電話過來!除非……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沿著脊椎竄升,比樓道裡的穿堂風更加刺骨!所有關於“宏圖國際”的猶豫和掙紮,在這一刻被一種更原始、更尖銳的恐懼徹底覆蓋!
他猛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到耳邊,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慌而變調:“喂?媽?!”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母親平日裡的絮叨和關心。
而是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喘息聲,伴隨著壓抑的、痛苦的咳嗽。
“默……默娃子……”是母親王秀娟的聲音,但氣若遊絲,虛弱得幾乎聽不清,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來,“是……是我……”
“媽!你怎麼了?!你怎麼了?!”陳默的心瞬間被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攥緊,聲音猛地拔高,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他幾乎能想象到母親此刻病榻上痛苦的模樣。
“沒……沒事……”母親的聲音微弱地飄來,習慣性地想掩飾,但那痛苦的喘息卻出賣了一切,“就是……有點咳……老毛病了……彆擔心……”
她頓了頓,喘了好幾口氣,才極其艱難地繼續問道:“你……你在那邊……好……好不好?工作……找得……怎麼樣了?”
又是這個問題!這個像詛咒一樣的問題!
但在母親此刻虛弱無比的聲音襯托下,這個問題不再帶有任何壓力,隻剩下一種令人心碎的、彌留之際般的牽掛和擔憂。
陳默的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
“好……我好……快找到了……媽你放心……”他從喉嚨裡擠出破碎的、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聲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