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交流像一絲極其微弱的電流,在陳默和阿龍之間艱難地維係著。他們依舊不敢談論任何具體計劃,所有的互動都停留在最低限度的試探和確認生存意誌的層麵。但即便如此,這種無聲的聯結也帶來了一種危險的慰藉,讓陳默感覺自己在無儘的黑暗下沉中,似乎抓住了一根同樣脆弱的蘆葦。
然而,絕望的環境總是催生冒險的衝動。並非所有人都能像陳默那樣隱忍和謹慎,也並非所有人都滿足於這種緩慢的、看不到儘頭的等待。
園區裡,各種模糊的、未經證實的“消息”總是在暗地裡悄然流傳,像地下河一樣在麻木的表象下湧動。這些消息往往來源不明,真假難辨,有時是某個守衛無意中透露的隻言片語被過度解讀,有時乾脆就是某些人臆想出來的希望。
最近,一個關於“東南角圍牆守衛淩晨四點換崗有五分鐘空隙”的流言,開始在少數最絕望的“豬仔”間秘密傳播。這個流言描繪得煞有介事,甚至具體到了換崗守衛抽煙、閒聊的細節,聽起來似乎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陳默也隱約聽到了這個風聲。他的第一反應是強烈的懷疑和警惕。阿泰和王經理的狡猾和殘忍他深有體會,他們怎麼可能留下如此明顯的漏洞?這更像是一個陷阱,一個用來測試“豬仔”忠誠度、或者乾脆用來“釣魚”的誘餌。
他利用一次極其危險的廁所隔間刻字,向阿龍傳遞了警告:“假,彆信。”
阿龍很快用紙團回應了一個顫抖的、表示明白的劃痕。他似乎也被這個流言嚇壞了,本能地感到恐懼。
陳默稍稍鬆了口氣,但心中的不安卻愈發強烈。他知道,並非所有人都會像他們一樣保持謹慎。
果然,幾天後的一個淩晨,慘劇發生了。
當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宿舍裡鼾聲、磨牙聲和痛苦的呻吟聲交織。陳默因為心事重重,睡得並不沉。
突然——
嗚——嗚——嗚——!!!
淒厲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再次劃破夜空!比上一次水牢事件時更加急促、更加尖銳,充滿了致命的威脅意味!
整個宿舍的人瞬間被驚醒,恐慌像瘟疫般蔓延開來!
“怎麼回事?!”
“又怎麼了?!”
“警報!是最高警報!”
走廊外傳來密集而混亂的腳步聲、粗暴的嗬罵聲、以及…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橡膠棍和電擊棒擊打肉體的悶響和慘叫!
“操你媽的!還想跑?!給老子往死裡打!”是阿泰那暴怒如雷的咆哮聲,距離之近,仿佛就在宿舍門外!
陳默的心臟瞬間沉到了穀底!完了!真的有人信了那個流言,行動了!
鐵門被猛地撞開,幾個手持強光手電和武器的打手衝了進來,光束像探照燈一樣在驚恐萬狀的人群臉上掃過。
“都他媽給老子滾起來!靠牆站好!誰動一下老子崩了誰!”打手們瘋狂地吼叫著,用電擊棒指著眾人。
人們連滾帶爬地下了通鋪,瑟瑟發抖地貼牆站成一排,低著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
很快,外麵的聲音漸漸逼近。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和哭喊,以及打手們不絕於耳的辱罵和毆打聲,三個血淋淋的人被拖到了宿舍門口,像破麻袋一樣扔在了地上。
陳默偷偷抬眼瞥去,倒吸一口冷氣。
那三個人他都認識,都是平時業績極差、經常挨打、看起來已經瀕臨崩潰的“豬仔”。此刻他們渾身是傷,衣服被撕破,臉上血肉模糊,一個人胳膊不自然地扭曲著,另一個人似乎被打斷了腿,隻能癱在地上抽搐。鮮血從他們的傷口流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開一片片暗紅。
阿泰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色鐵青,眼中燃燒著暴戾的怒火。他手裡拎著一根沾血的鐵棍,胸口劇烈起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