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安全屋的鐵門在身後沉重合攏，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門內，是依舊沉浸在數據海洋中、負責遠程信息支持和後方警戒的素察；門外，是踏入血色征途的獵手與他的獠牙。
陳默駕駛著一輛偷來的、毫不起眼的舊式皮卡車，發動機發出沉悶的轟鳴，排氣管吐出淡淡的黑煙。巴頌坐在副駕駛座上，身體繃得筆直，那雙習慣了在貧民窟狹窄巷道裡警惕逡巡的眼睛，此刻有些不適地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逐漸開闊的景色。
他們正駛離曼穀這座巨大而混亂的熔爐，沿著公路向北，朝著泰緬邊境的清萊府進發。潮濕悶熱的熱帶空氣從搖下的車窗灌入，帶著泥土、植物以及遠方山巒的氣息。這與貧民窟裡終年不散的腐敗惡臭截然不同，卻並未讓車內的兩人感到絲毫放鬆。
皮卡車的後鬥用臟汙的帆布蓋得嚴嚴實實，下麵藏著他們的“牙齒”和“鎧甲”——那把手槍、匕首、防彈衣、夜視儀，以及一些簡單的補給。武器被分拆隱藏在不同的工具包和雜物之中，即使遇到臨檢，也有一定蒙混過關的可能。
車廂內氣氛壓抑而凝重。巴頌的興奮和緊張顯而易見，他時不時下意識地摸一下腰間——那裡藏著一把陳默交給他的備用匕首，而非那把他還遠未熟練的手槍。他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後視鏡和前方的車輛，如同第一次離開巢穴的幼獸，對一切都充滿了過度的警惕。
陳默則截然不同。他單手握著方向盤，眼神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的道路，姿態甚至顯得有些放鬆。但巴頌能感覺到，那種放鬆之下，是如同壓縮彈簧般的絕對專注和隨時可以爆發的恐怖控製力。他不是在開車，他是在進入狩獵狀態，在熟悉和評估著這片新的狩獵場。
漫長的沉默之後，陳默終於開口，聲音平穩，如同最冷靜的教官，打破了車內的死寂。
“記住第一條：忘記你是在‘戰鬥’。”他的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話語卻精準地砸入巴頌的耳中，“腦子裡不要有打鬥的念頭。隻有‘觀察’、‘判斷’、‘執行’。”
巴頌猛地回過神來，努力集中精神：“觀察……判斷……執行？”
“眼睛。”陳默用下巴示意了一下窗外飛速掠過的路邊餐館、加油站、檢查站雖然隻是普通交警），“經過任何可能有人停留的地方，用你的眼角餘光，快速掃描。門口是否有人？穿著？姿態？是放鬆還是警惕？有沒有車輛異常停留？車窗是否貼膜，看不清內部？記住，威脅往往來自你視野的邊緣，而不是正前方。”
巴頌立刻嘗試著去做，但發現這遠比想象中困難。他的視線總是下意識地聚焦，難以分散注意進行廣角掃描，而且信息量大得讓他頭腦發脹。
“不要刻意，變成習慣。”陳默似乎知道他的困難，“就像你在貧民窟裡走路，會自然而然避開積水坑和頭頂掉落的雜物一樣。讓觀察變成你的本能。”
他繼續道：“判斷。看到任何異常，第一時間不是緊張，而是快速判斷：是否與目標相關？是否構成直接威脅？威脅等級？如果無關，立刻從腦中清除，不要浪費心神。如果有關，評估距離、環境、對方可能的人數裝備。不要帶入情緒，隻用邏輯。”
巴頌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這需要極度冷靜的頭腦，他發現自己還差得很遠。
“最後，執行。”陳默的聲音冷了下去，“一旦判斷需要行動，就不要有任何猶豫。無論是立刻遠離，還是搶先攻擊。速度，是一切的關鍵。比對方快零點一秒，你可能就活了，他死了。”
他稍微放慢了車速，指向路邊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如果我現在讓你潛伏進去，五分鐘後我來找你，我怎麼才能最快發現你？”
巴頌愣了一下，看著那片灌木：“我……我會躲到最深處……”
“錯誤。”陳默打斷他，“你會壓倒植物，留下痕跡；你會選擇看似最隱蔽但其實最容易預測的位置。真正優秀的潛伏，是利用環境，是成為環境的一部分。選擇下風口，避免氣味擴散；利用陰影和地形落差，而不是一味往深裡鑽；靜止，絕對的靜止，比任何偽裝都有效。你的呼吸，你的心跳，都要控製。”
巴頌聽得背後冒出冷汗。他發現自己過去那點街頭打架的經驗，在這種專業級的獵殺思維麵前，簡直如同兒戲。
陳默又開始講解簡單的陷阱布置和利用日常物品製造障礙、延遲追兵的方法。如何利用一根鐵絲、一個塑料袋、甚至一堆垃圾來預警或製造麻煩。如何利用建築物的結構和陰影進行移動，如何選擇最佳的狙擊點雖然他們現在沒有狙擊步槍）和撤離路線。
他講得極其細致，甚至有些枯燥，但每一個要點都直指核心——如何高效地隱藏自己，發現敵人，然後毀滅敵人。
“至於一擊必殺。”陳默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記住，沒有多餘的動作。人體的弱點就那幾個：咽喉、頸椎、太陽穴、心臟、腎臟。用刀，就從下往上，角度刁鑽，避開肋骨，深入攪動。用槍，就瞄準軀乾中心assass，最大體塊），追求停止作用，而不是爆頭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消音器不是讓你為所欲為，隻是爭取幾秒鐘的反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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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巴頌：“尤其是你，力量足夠，但缺乏控製。記住，發力不是靠胳膊，是靠腰腿全身的協調，是瞬間的爆發和絕對的精準。多餘的一分力，都是浪費，都可能讓你失去平衡。”
巴頌如同海綿一樣，瘋狂吸收著這些前所未聞的知識和理念。他感到大腦前所未有的疲憊，卻又異常興奮。他意識到，陳默教給他的，是一套全新的、用於生存和殺戮的語言體係。
路途漫長。陳默的教學時斷時續，有時長時間沉默，讓巴頌自己消化和觀察；有時則突然拋出問題，考驗他的即時反應。他們經過繁華的小鎮，也穿越荒涼的山路。巴頌在學習中逐漸褪去了一些最初的毛躁，眼神變得更加沉靜和銳利，雖然離陳默要求的境界還差得很遠，但種子已經播下。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遠方的山巒輪廓變成墨黑色的剪影。陳默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偏僻路段停下了車。
“今晚在這裡休息。輪流守夜。”他簡單下令。
沒有旅館，沒有人家，隻有路旁茂密的樹林和漆黑的夜空。巴頌沒有絲毫抱怨，立刻開始執行。他們從後鬥取出東西，迅速在路邊林地深處找到一個相對隱蔽的位置，利用帆布和樹枝搭建了簡易的遮蔽，然後簡單地吃了些冷食。
陳默拿出那台二手夜視儀，遞給巴頌：“第一班夜，你守。用它，熟悉黑暗。記住，夜視儀不是萬能的，它有視野窄、依賴微光、容易過曝的缺點。結合你的耳朵和直覺。”
巴頌鄭重地接過那台昂貴的設備，如同接過一份沉重的責任。
夜色如墨，山林間各種奇怪的聲響被無限放大。巴頌戴著夜視儀，眼前的世界變成了詭異的幽綠色。他努力遵循陳默的教導，擴大視野掃描，控製呼吸，將每一個細微的聲音在腦中分類判斷——是風聲？是蟲鳴？還是某種動物？或者……是潛在的威脅？
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融入黑暗、掌控環境的奇異感覺。他第一次意識到，黑夜並不僅僅是危險的溫床，也可以是獵手最好的披風。
陳默靠在一旁假寐，呼吸均勻，但巴頌知道，他一定保持著極高的警覺，任何真正的危險都絕無可能瞞過他。
漫長的夜一點點過去。北上的道路在黑暗中向前延伸，通往未知的險境，也通往複仇的彼岸。
巴頌握著冰冷的夜視儀，望著那片幽綠的世界，心中反複咀嚼著陳默教導的每一個字。
他知道，清萊越來越近了。考驗，即將真正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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