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維克多·王的第一次會麵，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蘇菲對“灰色地帶”最後一絲幼稚的幻想。那裡沒有溫情，隻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和步步驚心的算計。回到新加坡後，她立刻通過加密渠道向“幽靈”彙報了會麵情況，包括維克多提出的苛刻條件和他的試探。
【條件可以談。接受他的提議，進行小額試水。目標：測試維克多的渠道可靠性，熟悉流程。資金：五十萬美元，來源為‘乾淨’的初始資本由我們提供）。你負責全程跟進，確保合規文件齊全。維克多負責打通銀行環節。素察會監控資金流向。】
“幽靈”的回複很快，指令清晰而冰冷。他們似乎對維克多的貪婪並不意外，反而認為這是“專業人士”的正常表現。五十萬美元，對於“暗影”龐大的資金庫來說，九牛一毛，但對於這次試水來說，足夠引起重視又不會傷筋動骨。
很快，蘇菲控製的那個離岸賬戶收到了五十萬美元，彙款方是一家注冊在開曼群島的“陽光投資基金”，看起來毫無問題。同時，素察通過加密郵件發來了一份詳細的“貿易合同”草案和相關單據模板。
這是一份典型的虛假貿易合同：新加坡的“宏圖遠景商務谘詢有限公司”向一家位於馬來西亞檳城的“卓越電子元件公司”同樣是空殼公司）采購一批“高性能集成電路”。合同金額被刻意高報——實際價值可能僅為十萬美元的零件，合同價定為六十萬美元。多出來的五十萬美元，就是需要洗白的部分。
蘇菲的任務是，讓這份合同和隨附的商業發票、裝箱單、原產地證明等文件看起來天衣無縫。她調動了自己所有的法律和商務知識，仔細打磨每一處細節，確保貨物描述、規格、價格雖然虛高但在合理範圍內）都經得起推敲。這讓她感到一種巨大的諷刺：她多年苦讀獲得的專業技能，第一次被用來精心構築一個騙局。
一切準備就緒後，她聯係了維克多·王。
“維克多先生，第一筆試水資金和貿易文件已經準備好。金額五十萬美金，通過虛假貿易方式。”蘇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公事公辦。
電話那頭的維克多嗬嗬一笑，似乎很滿意蘇菲的效率：“很好，蘇小姐果然是做事的人。銀行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是星展銀行dbs）的一家分行，經理是我老友。你把文件帶過去，正常申請彙款。我會讓他‘特彆關照’一下。”
幾天後，蘇菲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星展銀行那家位於市中心的分行。接待她的是一位姓李的客戶經理，四十歲左右，西裝筆挺，笑容職業，但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閃爍。蘇菲知道，這就是維克多“打好招呼”的人。
“李經理，您好，我是宏圖遠景公司的蘇菲，維克多先生介紹來的。”蘇菲遞上名片和準備好的厚厚一疊文件。
“哦！蘇小姐，歡迎歡迎！維克多哥已經跟我說過了。”李經理熱情地接過文件，但翻閱的速度卻很快，似乎重點不是在審核內容，而是在走流程。“貴公司這是第一筆跨境付款吧？金額不小啊，是做電子元件貿易？”
“是的，從馬來西亞進口一批集成電路。”蘇菲按照劇本回答，手心微微出汗。
“嗯，文件看起來很齊全。”李經理粗略地翻看完，點了點頭，“不過按照規矩，這麼大額的彙款，尤其是新公司第一筆，風控係統可能會稍微敏感一點，需要做個簡單的背景調查，可能還會電話核實一下貿易真實性。這都是正常程序，您彆擔心。”
蘇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背景調查？電話核實？雖然貿易合同和對方公司都是偽造的，但萬一銀行較真，聯係馬來西亞那邊查證，很容易露餡。
“李經理，這筆貨款比較急，供應商那邊催得緊……您看能不能……”蘇菲嘗試著暗示。
李經理露出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壓低聲音：“蘇小姐放心，維克多哥交代過的事情，我肯定儘力。風控那邊我去溝通，問題不大。不過……”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一個微妙的手勢，“這‘溝通’也是需要一點……‘潤滑劑’的，您明白吧？”
蘇菲立刻明白了，這是要額外的“好處費”。她強忍著厭惡，點了點頭：“明白，該有的‘費用’，我們不會讓您為難。”
“爽快！”李經理笑容更盛，“那您稍坐，我這就去處理。”
蘇菲坐在等候區，感覺每一分鐘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能看到李經理在遠處的辦公隔間裡打電話，時而點頭哈腰，時而低聲細語。她不知道電話那頭是銀行真正的風控部門，還是維克多·王在遙控指揮。這種失去控製的感覺讓她坐立不安。
加密耳機裡傳來素察平靜的聲音他遠程監控著蘇菲的手機和銀行網絡流量）：【銀行內部係統顯示，彙款申請已提交，狀態為‘待風控審核’。網絡流量有異常波動，可能觸發了初級警報。保持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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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多久，李經理皺著眉頭走了回來，語氣不再像剛才那麼輕鬆：“蘇小姐，有點小麻煩。風控係統自動標記了這筆交易，認為收款方公司馬來西亞那家空殼公司）成立時間太短，與付款金額不匹配，需要提供更多佐證材料，比如雙方的業務往來郵件、采購訂單曆史之類的。”
蘇菲心裡一沉。這是銀行反洗錢係統的標準操作，針對的就是這種與公司背景不匹配的大額交易。
“李經理，我們是第一次合作，哪有什麼曆史郵件？這……”蘇菲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知道，我知道。”李經理擺擺手，湊近了一些，聲音壓得更低，“所以我說需要‘溝通’嘛。這樣，您讓……‘那邊’……立刻偽造幾封業務往來郵件，內容就是詢價、報價、確認訂單之類的，時間戳做舊一點。我這邊想辦法拖住風控，等郵件來了，我就說是之前溝通疏忽，沒一起提交。”
這是明目張膽地教她造假！蘇菲感到一陣惡心，但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她立刻通過加密手機向素察傳達了要求。
素察的效率高得驚人。不到十分鐘，一個壓縮包就發到了蘇菲的郵箱，裡麵是十幾封精心偽造的英文商務郵件，時間跨度超過兩個月，內容詳實，格式專業，連郵件服務器標識都模仿得天衣無縫。
蘇菲將郵件打印出來，再次交給李經理。
李經理拿著郵件，又去打了一通電話。這次時間更長。蘇菲能看到他額頭上似乎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終於，他再次回來，臉上帶著一種如釋重負又有些後怕的表情：“好了，蘇小姐，搞定了！風控那邊總算放行了！可費了我不少口舌……這‘潤滑劑’得加倍啊！”
蘇菲鬆了一口氣，連忙答應。她知道，所謂的“風控放行”，恐怕是維克多·王動用了更上層的關係，或者李經理硬著頭皮承擔了風險，強行通過了審核。
彙款指令終於發出。五十萬美元，從“宏圖遠景”在新加坡星展銀行的賬戶，彙往了馬來西亞那家空殼公司在當地銀行的賬戶。
整個過程，如同在雷區中行走，步步驚心。
幾天後，資金順利到達馬來西亞賬戶，然後幾乎在到賬的同時，又通過複雜的路徑經過幾個不同的本地兌換商和地下錢莊），扣除層層手續費後，最終大部分回流到了蘇菲控製的另一個離岸賬戶。完成了一次小小的、卻驚險的循環。
試水成功了。
但蘇菲沒有絲毫喜悅。她親身經曆了銀行風控係統的敏銳和狡猾，也見識了維克多·王這些中間人的手段和貪婪。這五十萬美元的流轉，看似簡單，實則漏洞百出，全靠關係和冒險才勉強完成。如果金額更大，頻率更高，絕對會引起監管機構的注意。
她將整個過程寫成詳細報告，發給了“幽靈”。
【流程可行，但漏洞明顯，風險隨規模擴大而指數級增加。維克多·王渠道可用，但需嚴格控製成本和風險。建議尋找更多元、更隱蔽的渠道。】她在報告中客觀地寫道。
第一次洗錢試水，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暗影”的金融觸角，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入了正規銀行體係，雖然險些被斬斷，但終究留下了一個微小的切口。
蘇菲知道，這隻是開始。更大的資金洪流，還在後方等待著通過這條剛剛疏通的、布滿礁石和漩渦的河道。而她，這個被迫的領航員，下一次是否還能如此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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