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果民主共和國,金沙薩。
這座首都城市與戰火紛飛的東部省份仿佛存在於兩個世界。儘管也充斥著貧困、混亂和腐敗的痕跡,但這裡至少維持著表麵上的秩序,擁有相對完善的國際社區、媒體機構和看似運轉的政府大樓。
在市中心一家由聯合國機構資助、略顯破敗的“剛果人權與發展觀察”辦公室內,空氣悶熱,老舊的吊扇有氣無力地轉動著。組織負責人,一位名叫阿卜杜勒·卡邦戈的本地中年男子,正皺著眉頭整理一份關於東部某村莊遭遇劫掠的報告。這類事件在剛果東部司空見慣,往往不了了之,他的工作很多時候隻是一種無力的記錄。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他的助手,一個年輕的本地女孩,帶著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汗臭和恐懼氣息的男人闖了進來。
“卡邦戈先生!他……他說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報告!從基伍省來的!”助手急促地說道,臉上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卡邦戈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對方大約三十歲上下,身材瘦削,臉上、手臂上布滿新舊交錯的傷痕,最觸目驚心的是他左耳缺失了一大塊,傷口尚未完全愈合,顯得猙獰可怖。他的眼神渙散,充滿了極度的恐懼,身體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著。
“先生,彆怕,這裡很安全。慢慢說,你叫什麼?從哪裡來?”卡邦戈用溫和但帶著疲憊的語氣問道,示意助手倒杯水來。
那男人接過水,貪婪地灌了幾口,水順著嘴角流下,混合著眼淚和汙垢。他喘著粗氣,用帶著濃重斯瓦希裡語口音、斷斷續續的法語開始講述,聲音嘶啞而破碎:
“我……我叫卡利斯托……來自……南基伍省,‘瑪卡塔’部落……”
“死了……都死了……魔鬼……是魔鬼……”
“他們……他們在夜裡來……像影子一樣……開槍沒有聲音……眼睛在夜裡發光……”
“他們燒了我們的村子……殺了所有人……男人、女人……孩子……‘黑鱷’首領被他們打成了碎片……”
“我……我躲在死人的屍體下麵……才……才逃出來……”
卡利斯托語無倫次,雙手比劃著,仿佛再次置身於那個血腥的夜晚。他描述著那些如同鬼魅般的襲擊者,描述著精準的殺戮和衝天的大火,描述著堆積如山的屍體和絕望的哭喊。
卡邦戈的眉頭越皺越緊。部族衝突和軍閥火並他聽得多了,但卡利斯托描述的這種高效、冷酷、近乎屠殺式的行動,不像是當地武裝的風格。而且,“瑪卡塔”部落被滅的消息,他之前隱約聽到過一些風聲,但都被歸結為部族仇殺,細節被掩蓋了。
“你看清那些襲擊者了嗎?他們有什麼特征?屬於哪個組織?”卡邦戈追問。
“他們……他們不說話……裝備很好……槍很高級……有個人……他們叫他‘毒蛇’……”卡利斯托努力回憶著,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後來……後來我聽逃難的人說……他們叫‘矛尖’……是恩科諾將軍請來的幫手……但是恩科諾將軍後來也死了……被炮炸死了……也是他們乾的!”
c私人軍事公司)的名字,知道他們與恩科諾合作,迅速掌控了南基伍省的部分區域。但他沒想到,他們的手段竟然如此殘忍!如果卡利斯托說的是真的,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軍事行動,而是有針對性的、近乎種族清洗式的大屠殺!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進來的是薩拉·詹寧斯,一位供職於某家頗具影響力的國際新聞機構的英國記者。她以報道非洲衝突和人權問題著稱,作風大膽,嗅覺敏銳。她顯然是聽到了風聲。
“阿卜杜勒,我聽說你這兒來了個從南基伍省死裡逃生的人?”薩拉開門見山,目光銳利地掃過蜷縮在椅子上的卡利斯托。
卡邦戈猶豫了一下。他知道這件事一旦被薩拉這樣的記者插出去,可能會引發巨大的國際風波,但也可能為他們這個小小的、缺乏關注的人權組織帶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危險。
薩拉沒有等他回答,直接走到卡利斯托麵前,蹲下身,用儘量柔和的語氣夾雜著簡單的斯瓦希裡語)開始詢問。她專業的提問和錄音設備的紅燈,讓卡利斯托更加緊張,但也仿佛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斷斷續續地,將那個地獄之夜的更多細節,以及後來聽說的關於“矛尖”公司如何迅速接管恩科諾地盤、如何征收“保護費”、如何像影子政府一樣統治那片區域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薩拉·詹寧斯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她敏銳地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起殘暴的屠殺,更可能牽扯到一個擁有巨大野心和危險實力的新興私人軍事力量在非洲腹地的崛起。這個“矛尖”公司,背景神秘,手段狠辣,目的不明,其行為模式完全超出了常規的雇傭兵範疇。
一篇可能引發國際社會強烈關注的報道,已經開始在她腦中醞釀。她需要更多證據,需要核實細節,需要挖掘“矛尖”背後的資金來源和真正掌控者。她知道,這將是一條充滿危險但價值巨大的新聞線。
就在卡利斯托在金沙薩的人權辦公室裡顫聲控訴,薩拉·詹寧斯開始構思她的爆炸性報道的同時。
遠在南基伍省與北基伍省交界的荒漠邊緣,一支由三輛改裝越野車和那兩輛顯眼的btr80裝甲車組成的車隊,正卷起漫天黃沙,向著北方轟鳴而去。
巴頌坐在領頭裝甲車的炮塔裡,戴著風鏡,看著前方一望無際的、被熱浪扭曲的地平線,臉上帶著嗜血的興奮。根據“毒蛇”的規劃和素察提供的情報,他們的第一個擴張目標——北基伍省那個控製著錫石礦、正陷入困境的中型軍閥——就在前方。
車隊如同一條鋼鐵巨蟒,在荒蕪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車身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有冰冷的金屬和黑洞洞的槍口,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
風,起於青萍之末。
金沙薩辦公室裡那微弱而痛苦的控訴聲,與國際記者筆下正在醞釀的風暴,是即將掀起的滔天巨浪最初的氣息。
而荒漠中這支沉默前行、目標明確的鋼鐵車隊,則是這風暴本身,正攜著毀滅與新生的力量,無可阻擋地駛向它既定的命運。
一場由血腥屠殺引發的國際關注,與一場旨在攫取更多資源和權力的冷酷遠征,在這片古老大陸的不同角落,同時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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