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天邊剛剛泛起一絲微光,薄霧如輕紗般籠罩著整個津城,尚未完全散去。羅家的商隊在這朦朧的晨光中,緩緩地從南門出發,車輪在古老的青石板路麵上滾動,發出沉悶而有力的聲響。
城門的守衛情況與平日大不相同,守兵數量比往日增加了數倍,顯得格外森嚴。
帶隊的是吳督軍的一名親信排長,生得虎背熊腰,一臉橫肉,鷹隿般的目光掃過商隊的每一輛車、每一個人。
“停下!老子要檢查!”他粗聲吼道,一揮手,幾個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上來,用刺刀粗暴地撬開貨箱,不由分說地一陣亂翻。乾燥的藥材味瞬間彌漫開來,甘草、當歸、黃芪……被刨得到處都是。
“軍爺,您高抬貴手……”商隊領頭急忙上前,臉上堆著討好的笑,“這些都是要運往外地的藥材……”
“去你媽的!”一個士兵猛地將他摜倒在地,用黑洞洞的槍口指著他麵門,“再敢阻攔,老子立馬讓你腦袋開花!”
“報告排長,沒有發現有用的物資!都是些破草藥,”一個滿身塵土的士兵跑過來。
“都搜仔細了?有沒有夾層?都重新給老子敲一遍!”排長顯然不死心。
“都敲過了,實心的,全是藥材!”
排長眯著眼,圍著車隊轉了兩圈,最終啐了一口:“媽的,晦氣!放行!
同樣的情景在其餘幾個城門和碼頭同時上演。
碼頭的搜查更為徹底,甚至抬杠子捅入布匹捆內部,但結果依舊——隻有尋常的布料和皮貨。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商隊裡那兩個麵色蠟黃、咳嗽不斷的“賬房先生”,低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微光。
一連幾日,羅家的商隊都是重點盤查。
督軍府內,李副官小心翼翼地稟報:“督軍大人,連日來我們將羅家商隊查了個底朝天,發現的都是藥材、綢緞、布匹之類,並無金銀珠寶等值錢的玩意。”
吳督軍的臉色越來越沉,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桌麵。“還有呢?”
李副官擦擦冷汗:“屬下聽說羅家把田地賣了個大半,十幾間鋪子也轉出去了,就剩米鋪、錢莊、藥材鋪、綢緞莊這些還正常經營著。”
“畢......畢竟是同時給兩邊籌錢,哪頭他一個商戶也得罪不起。”
“哼!就這點油水充什麼大瓣蒜,入股的文書呢?”
“前些日子,羅家忙著分家,又忙著籌集軍費,還未顧得上......”
吳督軍眼底寒光乍現:“去告訴羅明元——”他忽然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濺。
“三日之內,若再見不到白紙黑字的入股文書,就讓他羅家全家老小,跪到城隍廟裡對著閻王爺撥算盤!”
此時羅府西書房內,氣氛同樣凝重。羅老太爺端坐在太師椅上,麵色鐵青,羅明元垂手侍立一旁,神色凝重。
羅明德與三太太趙氏跪在堂下,身子微微發抖。老太爺的目光如山石,壓得他們抬不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這痛色不僅為礦,更為人。
“失了礦,尚可再圖。”老太爺的聲音低沉而嘶啞,一字一句敲在死寂的空氣裡,“但傷了的心,卻再難彌補。”
他用手中拐杖指著這二人:“明德!你為巴結吳督軍,竟將家中底細和盤托出,引狼入室,致我羅家基業於險地!趙氏!你更是不堪,竟與四海門暗中勾結,屢次傳遞消息,欲將羅家百年家業獻與外人分食!”
老太爺手中拐杖重重頓地:“幸得羅坤機警,將你那遞信的丫鬟當場拿獲,人贓並獲!鐵證如山,你們二人……還有何話可說?!”
堂下二人麵如死灰,羅明德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趙氏更是癱軟在地,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太爺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決絕:“吃裡扒外、引狼入室!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羅家人。”
他轉向羅明元,聲音斬釘截鐵:“明日一早,讓他們搬離羅家,房裡的私產準其帶走,但羅家的一分一毫都不許動。另立字據,與他們斷絕親緣,從此生死......各不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