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討論持續了整個下午。羅雲淨巧妙地引導雙方在次要問題上爭論,從而保住了規劃的核心框架。最終形成的計劃草案,儼然成了各方妥協的產物。而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一份看似完美,實則存在諸多執行難度的規劃。
就在計劃草案即將定稿之際,突然傳來了軍政部要介入審查的消息。
這天深夜,羅雲淨再次接到肖玉卿的電話。
草案我看過了,做得很好。肖玉卿難得地表示讚許,既展現了專業水準,又為我們爭取了時間。
接下來該怎麼做?
靜觀其變。記住,你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
果然,第二天草案在委員會內部傳閱後,立即引發了激烈爭論。以吳明達為首的一派主張更激進的研發計劃,而以胡為繕為首的一派則堅持穩妥路線。
羅雲淨在這場爭論中始終保持低調,隻在被問及時才發表技術性意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就像站在台風眼中——四周風起雲湧,自己卻要保持冷靜。
這天下班時,曹彥達在停車場他。
羅工程師最近很受重視啊。曹彥達看似隨意地寒暄,聽說國防技術建設綱要的草案主要出自你手?
隻是整理各方意見而已。羅雲淨謹慎地回答。
曹彥達靠近一步,壓低聲音:有人對計劃中的無線電研發部分很感興趣。這部分......是否可以再詳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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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雲淨立即會意。在之前的草案中,他刻意弱化了無線電技術的軍事用途,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我會在下一稿中補充。
回到家時,羅明元正在客廳看報。見羅雲淨回來,他放下報紙,神色凝重。
雲淨,今日商會接到通知,所有無線電設備都要登記備案。你這段時間在委員會,可知道什麼內情?
羅雲淨心中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可能是例行管理吧。如今戰事吃緊,這些管控也是難免的。
但當他獨自在書房時,卻感到了深深的不安。無線電管控突然收緊,說明敵人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次日清晨,他剛走進辦公室,秘書就神色緊張地前來傳達:羅工程師,徐委員請您立即去他辦公室一趟。
來到徐委員辦公室,羅雲淨發現胡為繕和吳明達都已經在場,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雲淨來了。徐委員麵色凝重,軍政部對草案很不滿意,認為我們在關鍵技術上過於保守,特彆是無線電和防空武器部分。
吳明達立即接話:我早就說過,現在的方案太過保守。應該大膽推進新技術研發......
貿然推進隻會浪費資源!胡為繕反駁,要考慮到我們的工業基礎......
羅雲淨靜靜聽著雙方的爭論,心中快速分析著形勢。
雲淨,你怎麼看?徐委員突然問道。
羅雲淨斟酌著用詞:或許可以在現有基礎上適當加強重點領域投入,但必須量力而行。比如無線電研發,可以先從引進消化開始......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被敲響。徐委員的秘書進來通報:委員,實業部的陳次長請羅工程師過去一趟。
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胡為繕和吳明達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來到陳兆謙辦公室,羅雲淨發現除了陳兆謙,還有兩位陌生的軍官在場。
雲淨,這位是軍政部特派員李將軍。陳兆謙介紹道,他們對你的草案很感興趣。
李將軍目光銳利地打量著羅雲淨:羅工程師,草案中關於無線電技術的部分,為何如此保守?我記得你之前強調過通訊設備的重要性。
羅雲淨心中一震,但語氣依然平穩:長官明鑒,之前報告重點在於現有通訊設備的抗乾擾改進。若要發展全新的無線電技術,需要技術儲備和研發周期,更何況日軍現在對華封鎖,電子元器件進口渠道被壓縮,歐美已經對華禁運了。
是嗎?李將軍意味深長地說,但我們得到情報,共軍最近在無線電技術方麵進展神速。這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有人在刻意限製國軍的技術發展。
陳兆謙適時插話:雲淨在技術上一向嚴謹。既然軍政部有要求,草案可以重新修訂。
李將軍突然開口道:羅工程師,依你之見,共軍此次西進,目的何在?
羅雲淨心中警惕,謹慎答道:卑職隻懂技術,對戰略布局不敢妄言。
嗬嗬,李將軍意味深長地笑了,技術往往能反映戰略。比如你們計劃中強調機動性和適應性,這不正符合遊擊戰的需要嗎?
羅雲淨背後滲出冷汗,強自鎮定:這隻是基於現有裝備水平的務實考量。
離開陳兆謙辦公室時,陳兆謙意味深長地說:雲淨,時局複雜,做事要把握好分寸。
羅雲淨明白,這是警告,也是提醒。
從陳兆謙辦公室出來,羅雲淨感到一陣寒意。敵人顯然已經注意到了無線電技術的重要性,今後的工作將更加艱難。
當晚,他立即通過緊急渠道聯係肖玉卿。兩人在預定的安全屋見麵。
情況不妙。肖玉卿神色嚴峻,敵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曹彥達那邊也傳來消息,情報部門正在加強對內部人員的監控。
那這份草案還要繼續嗎?
要,但必須更加謹慎。肖玉卿沉吟道,要著重說明技術之艱、周期之長,對於某些敏感應用,暫且回避或模糊處理。
曹彥達建議你暫時收斂鋒芒。
羅雲淨沉思片刻:現在退縮反而更可疑。不如主動請纓,負責計劃中最不敏感的部分。
比如?
軍工標準化與工料檢驗規範。羅雲淨說,這些領域重要卻不敏感,正好可以避嫌。
肖玉卿讚許地點頭:這個思路很好。記住,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自己。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羅明元還在客廳等候。
“雲淨,你每日忙到深夜才回來,可要愛惜自己身體,你又清減了許多!”羅明元望著他疲憊的模樣,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心疼。
羅雲淨心中一暖,仿佛有熱流湧過:“大伯放心,委員會剛成立新機構,我又才調入新機構,難免忙一些。”
話音落下,房間裡靜默了一瞬。羅明元望著他,帶著顫抖的懇求:“雲淨,你……就不能喊我一聲父親嗎?”
羅雲淨看著羅明元眼中那份深藏的痛苦與幾乎要溢出來的殷殷期盼,心頭最柔軟的地方被重重一擊。多年來,這份親情如同靜默流淌的深河,此刻終於澎湃地湧到眼前。他喉頭微動,終於輕柔而堅定地喚出:
“父親。”
“哎!”羅明元渾身一震,巨大的喜悅與酸楚攫住了他。他上前一步,緊緊抱住自己的長子,積蓄多年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濡濕了羅雲淨的肩頭。
羅雲淨沒有再多言,隻是輕輕拍著羅明元的背,如同幼時他安撫自己一般。
這一刻,官場的波詭雲譎、肩頭的千鈞重擔似乎都暫時遠去,唯有客廳裡這片溫暖的寂靜,和血脈親情無聲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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