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平的威脅像毒蛇般鑽入羅雲淨的心底。他提及林慕婉的南洋背景,絕非無意之言。這背後,是調查已深入他的家庭,還是更危險的信號?
回到資委會辦公室,羅雲淨立刻通過秘密渠道向老李發出了警示信號:“家宅被窺,南洋背景或已引起注意。”
同時,他也必須將這一情況告知林慕婉,他們需要共同應對。
當晚,寓所書房。
羅雲淨開門見山把事情說了,語氣凝重。
林慕婉正在整理一份救亡會的物資清單,聞言筆尖一頓,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但很快恢複平靜:“他是在試探,還是警告?”
“都有可能。”羅雲淨沉聲道,“此人曾在規劃局任職,與高思遠有關,後又赴日留學,如今突然出現在督導組,針對性極強。他提到南洋,恐怕不隻是為了威脅我,也可能是在試探你的反應。”
林慕婉放下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的身份經得起查,明麵上是南洋僑商之女,為避戰火歸國,因世交之誼與你完婚,投身救亡工作,合情合理。”她轉過身,目光冷靜,“但他們若執意深究,總能找到些蛛絲馬跡,或者……製造出一些‘證據’。”
“所以,我們必須更加小心。”羅雲淨抬頭看著她,“近期你參與救亡會活動要更謹慎,避免直接接觸敏感信息或人員。對外,我們需將‘恩愛夫妻’的戲碼做足,不給旁人挑撥離間的機會。”
林慕婉點頭:“我明白。”她頓了頓,看向羅雲淨,“你自己更要當心。趙安平今日未能得逞,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
“我知道。”羅雲淨深吸一口氣,“工業內遷是當前重中之重,他們若想在此事上做文章,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漢口,肖玉卿收到密報,眼神驟寒。他立刻召來老周。
“‘青雀’處境危險,趙安平是顆釘子,必須儘快摸清他的底細和背後指使之人的真正目的。”肖玉卿指尖敲擊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鐵釘’那邊有消息嗎?”
“剛傳來消息,”老周低聲道,“趙安平回國後,與上海方麵一個已知的日諜外圍組織有過間接接觸,但證據不足。他在軍政部似乎也另有靠山,與現任某處長的派係往來密切。這次進入督導組,很可能就是此人運作的結果。”
“一石二鳥?”肖玉卿冷笑,“借調查之名,既可打擊‘青雀’這樣的實乾派,破壞內遷,又能排除異己,安插親信。甚至不排除……他們已被日本人利用。”
“我們是否要提醒‘青雀’暫時靜默?”
“不行。”肖玉卿斷然否定,“內遷正在關鍵時刻,‘青雀’不能退。通知,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將趙安平通敵的證據通過可靠渠道遞交給力行社。我們要借刀殺人。”
“是!”
肖玉卿走到地圖前,目光再次落向金陵。他知道,羅雲淨麵臨的不僅是工作的壓力,還有來自背後的冷箭。
金陵方麵,羅雲淨與林慕婉開始了更加精密的“表演”。
數日後,資委會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內部晚宴,旨在緩和與督導組的緊張氣氛,也為爭取更多支持。羅雲淨與林慕婉攜手出席。
林慕婉身著素雅旗袍,舉止得體,言談溫婉,與幾位官員夫人交談時,既不過分熱絡,也不顯疏離,恰到好處地展現了“羅太太”的風範。她偶爾與羅雲淨眼神交彙,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切與默契。
當有人旁敲側擊問及南洋家中情況時,她坦然應對,談及家族生意因戰事受影響,憂心忡忡,情真意切,轉而便自然地引到對國內抗戰的支持上,表示願儘綿薄之力,滴水不漏。
羅雲淨則與同僚、督導組成員周旋,麵對胡將軍關於內遷進度的詢問,對答如流,數據精準。當趙安平再次陰陽怪氣地提及某些路線“過於冒險”時,羅雲淨並未直接反駁,而是引用了胡將軍熟知的某次戰役中因後勤保障得力而取勝的例子,巧妙地將話題引向戰略物資運輸的重要性,贏得了胡將軍的微微頷首。
席間,羅雲淨細心為林慕婉布菜,在她耳邊低語時,姿態親昵自然。林慕婉則在他酒杯將空時,輕聲提醒他少飲。這一切都落在眾人眼中,儼然一對鶼鰈情深的新婚夫婦。
趙安平冷眼旁觀,幾次想插話挑起事端,卻都被羅雲淨或其他人不經意地擋開,或是被林慕婉巧妙地用其他話題引開。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晚宴結束,回到寓所。
關上門的瞬間,兩人臉上刻意維持的溫和笑意同時褪去,隻剩下疲憊與警惕。
“今天表現很好。”羅雲淨鬆了鬆領口,低聲道。
“彼此彼此。”林慕婉揉了揉眉心,“趙安平今晚的眼神,像毒蛇一樣。”
“他越是急躁,破綻越多。”羅雲淨眼中閃過冷光,“隻是,我們時間不多了。淞滬戰事吃緊,金陵……恐非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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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書房那部秘密電話響了。羅雲淨迅速接起。
是肖玉卿直接打來的,聲音透過電流,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雲淨,兩件事。一,‘鐵釘’確認,趙安平與滬上‘梅機關’外圍人員有資金往來,其背後靠山也與日諜有疑似交易,上層博弈複雜,你處境極危,我們人已經開始行動。二、戰局有變,最高當局已初步決定遷都渝州。資委會及所屬核心工廠,必須加速西撤!首批人員及核心絕密設備,十五內必須離開金陵!這是死命令!”
十五內!羅雲淨心頭巨震。
“明白。”他沉聲應道。
“玉卿……”他忍不住追問,“你呢?”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肖玉卿低沉而堅定的聲音:“我會在漢口這裡支援你。保重,雲淨。渝州再見。”
電話掛斷。羅雲淨握著話筒,久久沒有放下。遷都!這意味著金陵的陷落幾乎進入倒計時。十五日內,他必須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還要在趙安平虎視眈眈之下。
“出了什麼事?”林慕婉察覺到他神色不對。
羅雲淨深吸一口氣,將十五日內首批撤離的命令告知。
林慕婉瞳孔微縮,但立刻冷靜下來:“名單定了嗎?家屬如何安排?”
“名單還在最後核定。家屬……原則上隨單位統一行動,但形勢危急,恐怕會困難重重。”羅雲淨看著她,“慕婉同誌,你和陳媽先走。”
“你不一起走?”
羅雲淨搖了搖頭,眉宇間是化不開的疲憊與凝重:“我不能走。至少,不能和你們同一批走。趙安平的眼睛盯著,我必須留在明處,穩住他,確保‘誘餌’計劃順利進行,為真正的撤離打掩護。”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還有很多核心圖紙和設備沒有運走,我要守到最後。”
這個答案在林慕婉的預料之中。她沒有再勸說羅雲淨。
次日。
諸位,羅雲淨環視會場,聲音沉穩有力,上峰有令,命我們十五日內將核心絕密設備運走。我知道這個任務很重,時間很緊。但是請記住:我們每快一天,前線的將士就能早一天用上我們生產的武器;我們每多運走一台機器,抗戰的力量就能多保存一分。
會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聽著。
從現在開始,資委會所有工作都以搬遷為第一要務。各部門必須無條件配合,若有推諉拖延者......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軍法處置。
這句話說得極重,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其中的分量。在這個非常時期,任何阻礙抗戰大業的行為,都不會被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