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今日這番話,必然會通過不同渠道傳開。他在那些對現狀不滿、渴望公平待遇的勢力眼中,形象會變得更加正麵,這有利於他更廣泛地接觸信息,也能在關鍵時刻,憑借這層“金身”為“家裡”爭取一些空間。
回到資委會辦公室,秘書送來一份剛收到的公函。他打開一看,是經濟部發出的正式邀請,請他作為“特邀顧問”,參與一個關於“利用僑資僑彙加速西南工礦建設”的專項工作小組。發起人赫然是徐思源。
羅雲淨看著這份邀請,嘴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徐思源,倒是會見風使舵。之前是威逼試探,見“義聯公”的招牌如此硬朗,立刻轉為拉攏利用。這個工作小組,顯然是想借助他與南洋的關係,爭取更多的僑資項目和政策傾斜。
他提起筆,在回執上簽下了“同意”二字。這是一個合理的,甚至是被期待的選擇。加入其中,他能更深入地了解國民政府吸引和運用僑資的政策動向、項目規劃,這些情報對“家裡”研判國統區經濟狀況和未來接收建設,具有重要價值。而且,在這個位置上,他或許能對一些具體項目的流向,施加更微妙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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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簽好的回執交給秘書,吩咐道:“回複經濟部,我準時參加小組首次會議。”
這天傍晚,羅雲淨的目光在《渝州晚報》廣告版上掃過,突然被一則簡短的售房啟事牢牢吸住:
“出售江津白沙鎮臨街鋪麵一間,民風淳樸,童叟無欺。意者請於三日後十一月廿四)午後三時,移步南岸黃桷埡清心茶館麵洽。王先生。”
羅雲淨的心臟猛地一跳,持報的手卻穩如磐石。他的大腦飛速運轉:
“江津白沙鎮”——這正是八月出事的、由南方局掌握的聯絡站“白沙書店”的所在地!
“童叟無欺”——“童叟”與“統受”諧音,暗示“係統內接收”,即接收本方人員。
“王先生”——一個極其普通的姓氏,但“王”字拆開是“乾”與“十”,“乾”在南方局內部通訊習慣中,常作為“乾部分配”或“乾線聯絡”的簡稱。
這則廣告,在外人看來是再普通不過的售房信息。但在羅雲淨看來,每一個每一個字都是組織在切斷聯係後,向他發出的、期盼已久的召喚。
三日後,羅雲淨以“考察南岸潛在廠址”為由,獨自驅車前往黃桷埡。他在清心茶館臨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壺永川秀芽,將一份《渝州晚報》放在桌角。
片刻後,一位戴著眼鏡、身著半舊長衫、學者模樣的中年男子在他對麵落座,自然地也將一份相同的報紙放在桌上。
“先生久候,”來人聲音溫和,“可是為店鋪而來?”
“正是,”羅雲淨微微頷首,“不知如何童叟無欺?”
暗號對接無誤。
整個會麵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交談內容僅限於“店鋪”的位置、格局等泛泛之談。臨走時,“王先生”將一個裝著線裝書的布包推到他麵前:“這是我家店鋪收拾出來的一些舊書,或對羅先生有所助益,望妥善保管。”
回到寓所書房,羅雲淨仔細檢查布包,在其中一本《史記》的封皮夾層裡,找到了密寫的指令。用藥水處理後,熟悉的字跡顯現出來……
他拿著紙條,回到書房,用密寫藥水處理。字跡緩緩顯現,字跡顯現,落款是一個陌生的代號“青筠”:
“青雀同誌:
見字如晤。
組織知你處境,風波稍息,金身可用。望順勢而為,於穩中求進。
西南礦產,關乎未來命脈,南方局令你相機行事,務必抓實。
南洋渠道已通,可資利用。
前路艱險,萬望珍重。
——青筠南方局聯絡員)”
看來這是他新的聯絡人,玉卿他……想必已安全轉入更深層的潛伏,這讓他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他將字條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字條雖短,信息量卻很大。組織肯定了他利用“義聯公”背景化解危機的做法,指示他繼續順勢潛伏,並特彆強調了西南礦產的重要性——這很可能是一個對未來具有戰略意義的關鍵工程。
翌日傍晚,他回到寓所,阿旺正在廚房忙碌,見他回來,低聲說:“‘驚蟄’傳話,徐專員背景複雜,與滬上舊案有涉,慎交。”
羅雲淨心中一動,麵色如常地應了一聲。
羅雲淨聲音混著洗菜的聲,低得幾乎無法分辨:“阿旺,敵人的清查越來越嚴密,你日後要多加小心。”
阿旺重重地點了點頭。
羅雲淨回到書房,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個舊的錫礦,南洋的渠道,資委會的平台,經濟部的邀約……一條條明暗交織的線,在腦海中清晰。
與組織恢複聯係的踏實、前路更沉重的責任,種種心緒交織湧上。
“穩中求進……”他低聲重複。
他靜坐片刻,待心潮平複,才重新拿起關於川滇黔礦脈的勘察報告。
窗外,山城夜幕降臨,燈火在霧中朦朧而堅韌。長夜未儘,潛行者,仍需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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