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羅雲淨譯讀出了通過死信箱傳遞來的最新指示。組織原則上同意了他關於滇北項目的詳細計劃,特彆強調要利用好解決工礦用水這個公開理由,並指示他開始著手準備,利用渠道,為後續的秘密礦產勘探和初期建設籌措專用設備,屆時“專業人員”會前往。
同時,指示末尾追加了一句提醒:商人指徐思源及其背後勢力)熱情背後,所求甚多,警惕其借資金監管之名,行滲透控製之實。
羅雲淨的目光在這行字上停留片刻,隨即毫不猶豫地將紙條湊近燭火。火苗竄起,映照著他驟然銳利的眼神。
他鋪開新的信紙,開始起草一份給林瀚文的電報。他需要義聯公的渠道,輸送專用設備,更能為他幾位精通礦業勘探,卻背景乾淨、不引人注目的技術顧問前來參與項目。
軍令部,第一廳。
肖玉卿站在巨大的作戰地圖前,目光沉靜。他剛剛參加完一場高級彆情報研判會,會議的重點之一,便是日軍在華南沿海可能采取的新的封鎖行動,以及其對國際援華物資通道的威脅。
蘇景行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
參座,這是剛破譯的日軍部分電文,證實日軍已於本月初在羊城組建了華南方麵軍,由原第21軍改編而成,首任司令官為安藤利吉。
肖玉卿拿起文件快速瀏覽,眼神銳利。
看來,我們的敵人,速度很快啊。
“景行,你看,日軍在羊城組建華南方麵軍,絕不僅僅是為了加強沿海封鎖。其戰略意圖已昭然若揭。”
“一,強化沿海封鎖,扼住香江咽喉,徹底封閉我國際通道。”
“二,如果日軍進攻法屬印度支那北部,就會進而實現對緬甸和越南的控製。一旦得手,即可自南向北,直插我滇桂腹地!同時徹底切斷滇越鐵路,並與東麵的海上封鎖對我國形成戰略合圍。
“屆時,我之外援通道,將被連根剪除!”
“將此事上報給軍事委員會,抄送一份給第二廳。並告知“家裡”。”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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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文件,走到窗前,望著山下霧氣籠罩的渝州,心中微微一歎,這份報告十有八九會被壓下,他儘職了,隻求無愧於心。
資委會那邊,項目推進到哪一步了?
考察隊已深入滇北山區,初步勘察正在進行。經濟部那個徐思源對羅組長很是熱絡。
肖玉卿微微頷首。
青雀,加快進度,但要更加謹慎。經濟部的熱絡,未必是好事。
蘇景行領命而去。
肖玉卿揉著隱隱作痛的額角,身上舊傷在潮濕的渝州總是格外折磨人。但這生理上的疼痛,遠不及內心的重壓。
滇北考察隊的初步勘察報告,比預期更早地送到了羅雲淨的案頭。
他首先快速瀏覽了報告的摘要和結論部分。如他所料,老趙工程師主導的官方結論,重點強調了在該區域建設小型水利工程的必要性與艱巨性——報告以大量數據論證了高原礦區缺水的嚴峻現狀,同時也不無憂慮地指出了施工將麵臨的地形複雜、交通不便、冬季施工窗口短等技術難題。
關於礦產,報告提及“沿線發現多處礦化現象,然經初步研判,多數礦脈品位不高、埋藏較深,於當前技術條件下,大規模開采之經濟價值有限。但在滇東北昭通和會澤地區都發現了具有開采價值的煤礦脈和銅礦脈。”
資委會會議室裡,氣氛因滇北考察隊的初步報告而變得熱烈。昭通煤礦和會澤銅礦的發現,如同投入官場的一劑強心針,瞬間吸引了所有官員的目光。
“必須立刻組織詳勘!”一位資深委員難掩興奮,“昭通的煤若能利用起來,其價值不可估量!會澤的銅更是戰略所急需!趙工那邊可以先放一放,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兩個礦的情況摸清楚!”
此議一出,立刻得到多數人附和。在實實在在的礦產資源麵前,一個前景不明、困難重重的水電項目,其優先級自然被排在了後麵。
陳兆謙沉吟片刻,看向坐在末座的趙工:“趙工,你的意見呢?昭通和會澤的詳勘需要大量人手,你那邊能否抽調一些技術骨乾?”
趙工臉上寫滿了為難:“陳主任,滇北水利勘察剛鋪開,地形測繪、水文數據收集都正值用人之際,人手本就捉襟見肘。若再抽調骨乾,水電勘察肯定要停滯。而且......”他猶豫了一下,“僑資項目也需要有些進展,好向出資方交代。”
會議室裡出現了短暫的沉默。資源要查,但表麵文章也不能不做。
羅雲淨適時開口,聲音平穩:“諸位,趙工的困難是實情。水電項目是僑資示範的由頭,若完全停滯,對上對下都無法交代。”
他略作停頓,仿佛在思考一個兩全之策,“我這裡倒有一個提議。既然眼下趙工這裡人手短缺,不如我們和南洋那邊通通氣,由他們派幾位工程顧問前來協助,加強水電項目的技術力量,這樣既解決了人手問題,又能讓僑資看到他們的資金正在被有效使用。而資委會的骨乾則集中詳勘昭通和會澤兩地的礦脈。”
他將這個提議說得合情合理,既解了趙工的燃眉之急,又不耽誤礦產勘探的大局,更重要的是,為“自己人”的介入鋪平了道路。
“這個辦法好!”陳兆謙立刻表示讚同,“就讓南洋那邊派專家過來,這樣我們對南洋的華僑也有個交代。雲淨,這件事你來協調。”
“是,世伯。”羅雲淨頷首。
徐思源坐在台下,臉上掛著慣有的笑容,眼神卻在羅雲淨和趙工之間逡巡。他對羅雲淨的提議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
散會後,徐思源快步跟上羅雲淨:“羅組長,安排巧妙啊,既全了局麵,又解了燃眉之急。卻不知這批南洋來的專家,何時能夠到位?部裡對滇北項目的每一個進展都十分關切。”
羅雲淨心中了然,對方這是盯上這支新力量了。他麵色不變,淡然回應:“先跟南洋的華僑交涉,等人員抵達渝州與趙工對接後,即可趕赴滇北。”
“如此甚好。”徐思源嗬嗬一笑,目光閃爍,“期待他們能帶來驚喜。”
他話鋒一轉:“羅組長,滇北考察隊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初步報告顯示,滇東北昭通和會澤地區都發現了具有開采價值的煤礦脈和銅礦脈,雖然品位算不得頂尖,儲量也非巨大,但於我抗戰建國之急需,已是雪中送炭!部裡對此極為振奮!”
他的熱情遠超一位普通官員對技術項目的關注,羅雲淨心中越發警惕。
“徐專員過譽了,”羅雲淨麵色平靜,語氣審慎,“發現礦藏屬實,但高原開采,運輸、能源皆是難題,成本高昂。當前仍應以解決水電、保障現有工礦生產力首要任務。”
“誒,羅組長總是這般謹慎。”徐思源湊近幾分,聲音壓低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正因為條件艱苦,才更要借此良機,向委座和南洋僑領展示我們開發大後方的決心與能力!項目的每一次進展、每一份數據都至關重要。後續的詳勘報告,尤其是礦產儲量和分布的精確定位,部裡希望都能第一時間掌握,以便…統籌規劃。”
他刻意在“統籌規劃”上加重了語氣,目光緊緊鎖住羅雲淨,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異樣。
羅雲淨迎著他的目光,淡然點頭:“這是自然。項目數據,自會按程序上報。”
深夜,一封用密寫藥水書寫、經由死信箱傳遞的報告出現在南方局高層手上,羅雲淨在報告中詳細彙報了滇北銅礦的真實發現,並著重提及了徐思源對項目細節的過分關注。
南方局回複:“家裡已派出人員借道南洋,小型勘探設備會通過僑資渠道,混雜於工程物資中運入。在‘僑資’與‘設備’到位前,對徐思源可虛與委蛇,提供部分無關緊要的數據以滿足其要求,核心礦脈數據必須牢牢掌握在我們手中。靜觀其變,小心行事,做好暗度陳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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