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委員長聽完兩大特務頭子的彙報後,拿起電話打給陳兆謙。
“陳主任,你的這位乾才,如今可是日寇的眼中釘啊。安全方麵,你有何考量?”
陳兆謙在電話中立即表態,他的反應比所有人預想的都要激烈和果斷。
“委座!”陳兆謙聲音沉痛卻異常堅定,“雲淨遇刺,正說明他主持的西南工礦體係建設,實實在在地打中了日寇的要害!他們怕了!此時若將雲淨調離,無異於向敵人示弱,更是自斷臂膀!我資委會上下,願與雲淨同進退!”
他略微停頓,擲地有聲地提出具體方案:
“為彰顯我政府保護人才、抗戰到底之決心,職部懇請委座特批:第一,立即成立一個由軍統、憲兵和我資委會內保人員組成的聯合保衛組,對雲淨進行最高級彆的貼身護衛;第二,請軍統方麵加大對日諜的清掃力度,務必確保陪都核心區域之安全;第三,雲淨的所有外出行程,皆按戰時最高警戒級彆執行!”
他這番表態,將自己和羅雲淨、乃至整個資委會的命運緊緊捆綁,擺出了背水一戰的姿態。這既是在向蔣表決心,也是在向經濟部的政敵們示威:我陳兆謙的人,誰也動不了!
蔣聞言,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讚許的神色:“好!兆謙有此擔當,甚好!就按你說的辦。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國民政府保護忠良、抗戰到底的決心!”
消息傳回,反應各異。
經濟部某辦公室。
“陳兆謙這是把羅雲淨當成了護身符啊。”有人冷笑道,“也好,就讓這顆釘子牢牢釘在風口浪尖上。日寇的槍口,可是不長眼的。”
肖玉卿住宅。
當周明遠轉述了陳兆謙那番“同進退”的慷慨陳詞後,肖玉卿沉默了。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指因用力攥緊而微微發抖。
“好一個‘同進退’……”肖玉卿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憤怒與絕望。
劇烈的咳嗽再次襲來,這一次,他感到喉頭湧上的腥甜。他用手帕死死捂住嘴,身體因咳喘而劇烈顫抖。
周明遠慌忙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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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咳喘稍平,肖玉卿攤開手帕,隻見上麵赫然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
“玉卿!”
肖玉卿無力地擺了擺手,眼神卻重新變得銳利如刀,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不顧一切的決絕。
“既然明路走不通……那就隻能走暗路了。”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幕,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給‘青雀’……準備一條連陳兆謙和軍統都找不到的路......”
“你要送他走?可以!”周明遠猛地打斷他,語氣帶著痛惜的強硬,“但肖玉卿你給我聽好,你想再見到他,就得先給我活下去!你看看你自己,接二連三的咳血,你這副樣子,就是他羅雲淨想看到的嗎?你若倒了,他就算離開,能安心嗎?!”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我現在就去向‘家裡’彙報你的情況和你的計劃。但在組織決定之前,你必須、立刻、接受治療!”
他盯著肖玉卿,一字一頓地拋出最後通牒:“否則,我無法保證不會建議上級,立刻將‘青雀’調離,絕了他的風險,也徹底絕了你的念想!”
周明遠的話,像一記重錘,敲碎了肖玉卿強撐的硬殼。他猛地抬頭,看向這個最了解自己也是唯一能在此時直言不諱的戰友,眼中閃過一絲秘密被看穿全部的狼狽與震動。
他以為自己將情緒隱藏得很好,卻忘了周明遠跟了他這麼多年,他每一個為羅雲淨而起的失態、每一次深夜無意識的擔憂,都落在對方眼裡。
“明遠,我……”肖玉卿想辯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隻剩下沉重的喘息。
看著戰友這般模樣,周明遠硬起的心腸又軟了幾分,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懇求:“玉卿,就算不為自己,你也……你也愛惜一下身體,好嗎?他若知道你是為他耗儘了心血,你讓他餘生如何自處?”
每一個字都砸在肖玉卿心上。他頹然靠回床上,閉上眼,手帕上那片殷紅刺得他眼皮發燙。是啊,若雲淨知道……他不敢想。
肖玉卿緩緩睜開眼,眸中激烈的情緒慢慢沉澱下來,化作一種近乎疲憊的平靜。他輕輕點了點頭,聲音低啞:“…我依你。”
同日深夜,南方局秘密聯絡點。
周明遠麵對一位麵容清臒、目光睿智的中年人——南方局負責情報工作的領導“老方”,詳細彙報了所有情況:從羅雲淨遇刺,到肖玉卿的“借刀”布局與咳血,再到陳兆謙把羅雲淨當成護身符,以及肖玉卿瀕臨崩潰的身體狀況和那個危險的“暗路”計劃。
老方靜靜地聽著,手指在舊茶杯上緩緩摩挲。
良久,他歎了口氣:“‘驚蟄’這是關心則亂,以至於一葉障目了。”
他看向周明遠,緩緩道,“他隻看到了‘青雀’留下的人身危險,卻忽略了更重要的事。陳兆謙把他頂在前麵當‘政治盾牌’,這看似危險,實則把他放在了聚光燈下,放在了各方勢力的平衡點上。軍統、中統、日寇、經濟部……多少雙眼睛盯著他?這時候,誰想動他,都得先問問其他幾家答不答應!這反而成了一種‘燈下黑’式的絕對安全。此時若讓他‘失蹤’,才是真正的打草驚蛇,會引來所有勢力不計代價的追查,我們經營多年的許多聯絡線都可能暴露。”
“那您的意思是……?”
“‘青雀’不能走,至少現在不能。”老方果斷地說,“他必須留在渝州,留在陳兆謙為他搭建的那個高台之上。告訴‘驚蟄’,他的任務不是送走‘青雀’,而是活下去。隻有他活著,才能在關鍵時刻,為‘青雀’提供最關鍵的決策和掩護。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才是對整個局麵最大的威脅。”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至於他們的感情……革命者並非要絕情絕愛。告訴他,把這份心,化作活下去的意誌。期待勝利後的重逢,難道不比悲壯地死彆,更需要勇氣和智慧嗎?”
肖玉卿住宅。
當周明遠帶回了組織的決定和那句“期待勝利後的重逢”時,肖玉卿久久不語。
他走到窗邊,山城的夜霧依舊濃重,但他的心卻奇異地安定下來。組織的分析像一陣風,吹散了他眼前的迷霧。他確實鑽了牛角尖,隻想著最極端的保護方式,卻忘了最複雜的局麵往往蘊含著最意想不到的生機。
他不能先倒下。
他轉身,對周明遠說,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有了力量:“你安排醫生吧。”
窗外的夜色依舊濃重,但一縷微光似乎已穿透迷霧,照進心底。為了那個重逢之約,他必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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