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中原大地已因兩支龐大軍團的逼近而提前感受到了戰爭的灼熱。趙盾率領的晉國中軍主力星夜兼程,南下救鄭,其鋒銳直指狂飆突進的楚令尹子玉。兩位當世豪強的碰撞,如同兩股即將迎頭相撞的滔天巨浪,吸引了天下所有的目光。
子玉率楚軍精銳搶先一步抵達邲地,背靠丘陵,前臨洧水今雙洎河),紮下連綿營寨。他聽聞趙盾親至,不驚反喜:“趙盾來得正好!省得我再去尋他!就在此地,決一雌雄,讓天下人皆知,誰才是真正的霸主!”
他拒絕了部下“依托營壘,以逸待勞”的建議,認為那是怯懦的表現。“我軍新銳,士氣正盛,正當一鼓作氣,擊破晉軍!趙盾西線新敗,軍心不穩,有何懼哉?”子玉的狂傲,在彭衙大捷的消息催化下,已臻頂點。
趙盾大軍隨後抵達,於洧水北岸立營。晉軍營壘森嚴,旌旗肅穆,但空氣中確實彌漫著一股因西線失利而產生的壓抑氣息。趙盾深知此戰關乎國運,更關乎他個人的權柄,表現得異常謹慎。他下令深溝高壘,多設斥候,並不急於出戰。
中軍大帳內,諸將意見不一。有將領請求速戰,一雪前恥;也有如荀林父已從西線調回)者,主張避其鋒芒,利用晉軍更強的防禦和補給能力,消耗楚軍銳氣,待其糧儘或吳國有所行動時再反擊。
趙盾沉默地聽著,手指在地圖上邲地的位置緩緩劃過。他何嘗不想速勝?但他更清楚,麵對挾勝勢而來的子玉,一個失誤就可能導致萬劫不複。他最終決斷:“固守待機。子玉性情剛猛,求戰心切,久攻不下,其心必躁,其軍必懈。彼時,方可圖之。”
然而,趙盾低估了子玉的決絕,也高估了晉軍內部在新敗之後的凝聚力。
對峙半月,楚軍求戰不得,糧草消耗巨大,子玉日益焦躁。這時,他安插在晉營中的細作傳回一個消息:晉軍內部對趙盾的“畏戰”頗有微詞,尤其以部分先前與趙氏有隙的貴族子弟為甚。
子玉如獲至寶,認為這是天賜良機。他采納了麾下謀士一個看似高明的計策:遣使至晉營,言辭倨傲,約期決戰,並故意在使者麵前流露出對晉軍怯戰的蔑視。
使者入營,依計而行。一番唇槍舌劍,極儘挑釁之能事。趙盾尚能保持冷靜,但其弟趙同、趙括等年輕氣盛的宗室將領已怒不可遏,紛紛請戰。帳中氣氛頓時變得微妙。
使者退去後,趙盾依舊堅持原議:“此乃子玉激將之法,不可中計。”
趙同按捺不住,高聲質疑:“兄長!我晉國雄師,豈容楚蠻如此羞辱?避而不戰,軍心渙散,若楚軍斷我糧道,或鄭國徹底倒戈,我軍危矣!不如一戰!”
他的話語,代表了軍中一部分人的想法。西線的失敗,讓趙盾“算無遺策”的光環出現了裂痕,其權威首次在軍中麵臨公開挑戰。
就在趙盾彈壓內部異議之時,子玉做出了一個更大膽的決定。他利用晉軍注意力被正麵使者吸引的時機,親率“申息之師”精銳,於夜間悄然離營,借助熟悉地形的向導,繞道洧水上遊淺灘,迂回至晉軍大營側後!
次日清晨,就在晉軍將領們還在為戰與不戰爭執不休時,楚軍主力突然從正麵擂鼓佯攻。晉軍注意力被吸引至營壘前沿。就在此時,子玉親率的奇兵如同天降,從晉軍防禦相對薄弱的側後方猛然突入!
“楚軍從後麵殺來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晉軍營中蔓延。晉軍猝不及防,建製大亂。趙盾雖驚不亂,試圖組織反擊,但指揮係統在混亂中已然失靈。子玉率領的楚軍銳卒戰鬥力極強,在晉營內左衝右突,四處縱火。
正麵佯攻的楚軍見信號,也轉為強攻。晉軍腹背受敵,終於全麵崩潰。士兵丟盔棄甲,爭相逃命,洧水為之染紅。趙盾在親衛拚死保護下,殺出一條血路,向北潰逃。晉國中軍主力,遭遇了自城濮之戰後最慘重的失敗。
邲之戰,以子玉精彩的迂回奇襲和晉軍的指揮混亂、內部不和而告終。晉國霸業,遭受致命一擊。
就在邲地戰火紛飛、晉軍潰敗的同時,一支龐大的吳國舟師,在吳王闔閭、大將軍孫武、行人伍子胥的統領下,溯淮水而上,悄無聲息地抵達了楚國東部邊境。
孫武審時度勢,決定避開關隘重重的正麵,選擇從楚國防禦相對薄弱的東北部,舍舟登岸,以精銳步兵快速穿插,直撲漢水流域,目標——郢都!
楚國主力儘在於玉麾下北征,東南邊防在子文死後又被削弱,麵對吳軍出其不意的突擊和孫武鬼神莫測的指揮,沿途城邑紛紛陷落。吳軍進展神速,勢如破竹。
當邲之戰勝利的捷報尚未傳回郢都,吳軍兵臨漢水東岸的消息卻已如晴天霹靂,震動了整個楚國王廷。楚王和留守的貴族們驚慌失措,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一直被視作“蠻夷”、被令尹子文壓製的吳國,竟有如此膽量和實力,而且時機拿捏得如此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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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傳令給令尹!讓他立刻回師救援!”楚王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
然而,千裡之外,消息的傳遞需要時間。而吳軍,不會給他們這個時間。
越國會稽,勾踐幾乎與郢都同時得知了晉軍邲之敗和吳軍大舉攻楚的消息。
文種和範蠡立刻被召見。
“時候到了。”勾踐眼中閃爍著餓狼般的光芒,“吳國精銳儘出,國內空虛如同卸甲之龜。”
範蠡依舊謹慎:“太子,吳都梅裡仍有守軍,且孫武用兵如神,未必沒有後手。我建議,先以小股部隊,偽裝成盜匪或楚人殘部,襲擊吳國邊境哨所和糧隊,試探其反應和留守兵力。若其應對失措,再發大軍不遲。”
文種卻認為機不可失:“吳國目光全在楚國,我國隱忍多年,正當全力一擊!可儘起國內之兵,水陸並進,直撲梅裡!即便不能一舉滅吳,也要焚其宗廟,毀其根基,俘其妻孥,令闔閭首尾難顧!”
勾踐聽著兩位股肱之臣的意見,沉默片刻,決斷道:“文種之策,雖險,然符合越國利益。然範大夫之慮,亦不可不防。這樣,兵分兩路。範大夫,你率‘水鬼’及死士,按你之策,襲擾吳境,製造混亂,牽製其部分兵力。文大夫,你隨我統領大軍,集結戰船,目標——吳國都城梅裡!”
越國這柄隱藏多年的毒刃,終於不再滿足於蟄伏,開始露出它淬毒的鋒刃,瞄準了吳國看似空虛的後心。
太史董狐的記錄,在這一年顯得格外沉重。他先刻下了邲之戰的慘敗:“春,王正月,晉侯實為趙盾)及楚子玉戰於邲,晉師敗績。”
隨後,他又添上了影響深遠的一筆:“吳子光闔閭)興師伐楚,入郢。”
他沒有記錄遙遠的越國動向,但那隱藏在東南的殺機,已然彌漫在字裡行間。晉國的霸業在一次慘敗中搖搖欲墜,楚國的腹心在吳軍的突擊下血流如注,而吳國自身的後院,即將燃起一場意想不到的烽火。
天下這盤棋,在邲水潰堤和吳鞭斷楚的轟鳴聲中,進入了徹底失控的亂局。舊的霸主倒下,新的征服者崛起,而更深的陰謀,正在陰影中瘋狂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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