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萌動在盛夏的灼熱中催生出更具體的行動與更激烈的碰撞。各方勢力在去歲寒冬積蓄的力量與製定的方略,開始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預示著更大的風浪即將來臨。
盛夏的草原,水草豐美,正是戰馬膘肥體壯之時。晉國西河大營,軍旗獵獵,甲胄鮮明。經過數月周密準備,趙朔親率五萬精銳,其中包含一萬五千曆經殘酷淘汰、裝備最為精良的“武卒”主力,誓師北征,討伐屢犯邊境、去歲曾介入艾陵之戰的赤狄、白狄諸部。
晉軍陣容鼎盛,趙朔自領中軍,以魏顒為先鋒,士燮、欒書等新興將領各領一軍。大軍渡過黃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狄人活動頻繁的太原今山西太原西南)地區。
狄人雖驍勇善騎射,然各部分散,互不統屬,麵對晉軍嚴整的陣型、精良的裝備和趙朔狠辣果決的戰術,初戰便遭遇重挫。魏顒率“武卒”先鋒,依仗強弓硬弩與緊密配合,在首次遭遇戰中便擊潰了赤狄一個大部落,斬首數千,俘獲牛羊馬匹無數。
趙朔用兵,深得其父趙盾“峻法”之風,令行禁止,賞罰分明,對狄人更是毫不留情。晉軍所到之處,抵抗者儘數屠戮,降者則強行編入輔兵或遷往晉國邊境屯田。他以戰養戰,利用俘獲的馬匹組建更多的騎兵部隊,戰術愈發靈活。
消息傳回新絳,朝野震動。郤克一黨雖暗中嫉恨,卻無法在如此赫赫戰功麵前公然詆毀。晉景公聞報,心情複雜,既喜於邊境得安、疆土開拓,又憂於趙朔軍威日盛,功高震主。他隻能下詔褒獎,並催促趙朔“宜將剩勇追窮寇”,實則希望其長期在外,與狄人陷入纏鬥,以耗其力。
然而,趙朔的戰略目標極為明確。他並未貪功冒進,深入不毛,而是采取“剿撫結合,重點打擊”的策略,集中兵力連續擊破幾個實力最強的狄人大部落,將其首領或斬殺或迫降,並將其部眾打散安置。對於遠處的小部落,則遣使威懾,令其稱臣納貢。
至夏末,晉軍已基本肅清太原周邊地區的狄人主力,拓地數百裡,設立新的邊邑,繳獲的戰馬、牛羊、皮革堆積如山,收編的狄人勇士亦不下萬人。趙朔將此戰繳獲大部上繳公室,同時將最精銳的狄人騎兵和大部分良馬暗中補充進自己的“武卒”序列。
北疆狼煙暫熄,趙朔攜大勝之威,駐軍於新拓之地,一邊整飭邊防,一邊消化戰果。其個人威望在晉國軍中乃至國內,達到一個新的頂峰。一柄經血火淬煉的利劍,已然出鞘,寒光四射,下一步將指向何方,牽動著天下諸侯的神經。
齊國臨淄,秘密工坊內的技術攻關,在田克的大膽嘗試和範蠡暗線的“偶然”幫助下,終於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他們改進了鼓風設備,並嘗試使用一種特定的“石炭”煤炭)替代部分木炭,果然使得爐溫顯著提高,煉出的鐵質有了明顯的改善,雖仍不及範蠡提供的原品,但已遠超齊國乃至中原各國的普遍水平。
第一把成功仿製、性能卓越的彎刀出爐時,齊頃公欣喜若狂,重賞田克及一眾工匠。他仿佛看到了齊國大軍手持神兵,橫掃天下的景象。
然而,技術的突破並未帶來團結,反而加劇了裂痕。以田克為代表的田氏一族在此事中展現出的能力和獲得的賞識,引起了公室貴族和其他卿大夫的強烈不安與嫉妒。關於“田氏借異術窺伺國器”、“其心叵測”的流言開始在臨淄蔓延。
與此同時,範蠡派人散播的“齊侯秘製神兵,意欲不軌”的消息,也如同長了翅膀般,傳到了晉國和楚國。
晉國新絳,郤克抓住此事,在朝堂上向晉景公進言:“君上,齊侯得此異術,不思報效天子,安定鄰邦,反而秘藏深宮,其誌非小!昔日齊桓稱霸,乃我晉國大敵。今齊若複強,必為我心腹之患!不可不防!”
楚國郢都,楚莊王聞訊,亦召集群臣商議:“齊國僻處東海,向來不安於室。今得異術,若使其壯大,恐擾我側翼。令尹,北線對晉施壓的同時,對齊國亦需多加留意,可遣使責問,探其虛實。”
內外壓力之下,齊頃公既得意於技術突破,又惱怒於流言紛擾和晉楚的警惕。他將這股怨氣,部分轉移到了風頭正勁的田克及其背後的田氏身上,對田氏的賞賜依舊,但信任卻暗中打了折扣。田氏一族則深感危機,行事愈發謹慎,但積聚的力量與野心,卻在這壓抑中悄然增長。齊國內部的暗流,因這超越時代的“禮物”,變得愈發洶湧。
東南吳地,自夫差身死,吳國滅亡後,已淪為越國和楚國交替控製的區域,吳人備受壓迫,思戀故國之情從未泯滅。
範蠡布局的暗子——夫差之子公子鴻,在範蠡手下能人異士的輔佐和保護下,一直隱姓埋名,潛伏於太湖流域的民間。他們暗中聯絡舊吳貴族遺民,積蓄財力,等待時機。
今歲,楚越議和,楚國主力北調,對江東的控製有所減弱;而越國自身元氣大傷,對原吳地的掌控也力不從心。公子鴻認為時機已至,開始更加活躍地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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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利用範蠡提供的資金,以商隊為掩護,穿梭於吳地各城邑,秘密結交對楚、越統治不滿的豪傑、士人,甚至一些低級的楚越官吏。一首哀婉的《吳吟》懷念故國的歌謠)開始在坊間悄悄流傳,勾起著吳人亡國之痛與複國之望。
這一日,在太湖一處隱秘的蘆葦蕩中,公子鴻與幾位核心骨乾會麵。
“少主,如今楚越皆疲,吳地人心思變。我們已聯絡上會稽、姑蘇等地的數十位誌士,籌集了不少糧草兵器。是否……可以舉事了?”一位滿臉風霜的老吳將激動地問道。
公子鴻年紀雖輕,但曆經家國巨變,眉宇間已有了與其年齡不符的沉穩與堅毅。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時機未至。楚國雖北顧,然根基未動;越國雖殘,勾踐猶在,其性狠厲。我等此時起事,無異以卵擊石。”
他望向北方,那是晉國的方向,又望向東方,那是大海的方向:“範大夫曾有言,欲成大事,需借勢而動。晉楚相爭,方是我等契機。我們當下要做的,是繼續積蓄力量,編織網絡,等待天下有變。同時,要設法與晉國,或者……與海外的那位範大夫,取得更緊密的聯係。”
他深知,複國之路漫長而艱險,任何急躁都可能招致毀滅。他必須像他的父親和祖父一樣,學會忍耐,等待那真正屬於吳人的星火燎原之日。吳地的餘燼,在夏日的風中,閃爍著微弱卻執拗的光芒。
“安居”島上,範蠡收到了北疆大勝、齊國內鬥、吳地暗湧等一係列消息。他對此並未過多評論,隻是淡淡一笑:“勢已成,隻需靜觀其變。”
這一日,遠航的船隊終於歸來了。這次探索,他們抵達了更遠的“瀛洲”島嶼,不僅帶回了更多的奇異動植物樣本,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並帶回了一種範蠡期盼已久的“禮物”——大量易於開采、品質極佳的硫磺與硝石礦樣本,以及沿海部落偶然發現的、可以猛烈燃燒的“黑水”石油)的樣品。
範蠡看著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礦石和粘稠的黑色液體,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憑借超越時代的學識,隱約知曉這些東西組合起來,將能產生何等天崩地裂的力量。這已不僅僅是改變戰爭,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運行的某些規則。
“嚴密保管,在遠離主島的附屬小島上建立工坊,按我所示的方法,小心嘗試提純和配比。參與此事者,皆選心腹,嚴禁外泄!”範蠡下達了極其嚴厲的命令。
他意識到,自己手中的籌碼,正在變得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危險。如何使用這些力量,將直接影響到未來天下的格局,甚至文明的走向。
夏日炎炎,海天一色。範蠡獨立崖邊,衣袂飄飄。北疆的劍,齊宮的暗流,吳地的餘燼,皆在他俯瞰之下。而他手中正在醞釀的,卻是足以讓所有現有爭鬥都顯得渺小的、真正足以開天辟地的驚雷。風起於青萍之末,而這股由海外吹來的風,終將化作席卷天下的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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