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鋪子鎮。
60年代末,還是是牛家鋪子村。
那年秋天。
風吹麥浪卷。
入眼是大片大片的金黃。
村裡有兩個生產隊,還有一所剛成立的村集體學校。
五個知青從城裡來,張曉紅是其中之一。
知青小隊的隊長叫李偉,是外縣縣長的兒子,也是張曉紅的高中同學,更是她持之以恒的追求者。
村支書看知青裡有兩個女娃娃,便提議辦了學校,讓她們教書,少受些田裡的苦。
劉國慶就是在那年秋天走進了學校,也走進了張曉紅的課堂。
他滿身的肌肉緊實勻稱,雙手布滿厚厚的老繭。
這是常年累月勞動下的結果。
還帶著稚嫩的臉上,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英氣。
劉國慶聰明的很,張曉紅講什麼他都聽的懂,甚至能舉一反三。
張曉紅漸漸注意到這個沉默寡言卻眼神明亮的學生。
開始給他開小灶,
把自己壓箱底的書借給他——《新華字典》《毛主席語錄》,還有一本被翻得卷了邊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日子久了,劉國慶不再叫她“老師”,而是“曉紅姐”。
他總跟在她身後,走過田埂,穿過麥地。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少年的目光追隨著女老師的背影,灼熱而隱忍。
這一切,都被李偉看在眼裡。
他站在知青點門口,看著遠處田埂上並肩走著的兩個身影,指甲掐進了掌心。
兩年後。
劉國慶考上了高中。
全村敲鑼打鼓地送他出村。
張曉紅站在人群最前麵,用力揮舞著手臂!
笑容比秋陽還燦爛。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隻是沒有了劉國慶,教室裡空了一個座位,田埂上少了一個身影。
李偉以為機會來了,卻發現張曉紅依然對他冷淡如初。
他送來的點心被她分給了學生,他寫的情書被她用來生爐子。
農村的生活磨光了知青們最初的熱情,日複一日的勞作讓每個人都沉默了許多。
隻有張曉紅依然每天認真教書,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又過了兩年。
村裡突然熱鬨起來——第六個知青來了。
是劉國慶。高中畢業,他選擇回到這片土地。
歡迎會上,村民們圍著他問東問西。
他長高了不少,肩膀寬了,聲音沉了,隻有看張曉紅時的眼神還和從前一樣。
李偉坐在角落,
看著張曉紅為劉國慶夾菜、倒酒……
看著她臉上那種從未對他展露過的笑容,隻覺得胸口發悶。
那晚劉國慶喝多了,
張曉紅扶他回知青宿舍,用濕毛巾輕輕擦拭他發燙的額頭。
李偉推門進來,滿身酒氣。
他說有重要的事要通知,讓張曉紅跟他出去。
月光很涼,田野很靜。
走到村外的麥垛旁,李偉終於停下腳步。
李偉的醉意愈濃,
他紅著臉拉住了張曉紅的手,對著眼前心上之人傾訴衷腸。
而後是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李偉愣在原地,隨即眼底湧起怒火。
他指著張曉紅的鼻子,聲音壓抑而尖銳:
“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
後麵的話被風吹散了。
夜深沉著。
李偉的聲音沉悶而急促。
張曉紅被捂住的嘴喊不醒其他人。
幾滴淚砸落在麥垛間。
夜更深了。
麥浪在黑暗中沙沙作響,淹沒了微弱的掙紮聲。
一朵血紅色的花,在月色照不到的角落,悄然綻開。
…………
劉國慶醒了。
他扶著牆出了知青點,晃了晃腦袋。
夜深著。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這片土地上,將村莊照得亮如白晝。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腳步虛浮地往家走
他二十了。
他曉得曉紅姐看他的眼神裡藏著什麼。
也明白自己每次見到她時,心跳為何會快上幾分。
兩年前他離開村子去讀高中時,他就知道了。
爹娘早就默許了這段感情,村裡人也都心照不宣。
可是今晚,怎麼能讓曉紅姐一個人扶他回知青點呢?
女孩的清譽比天大啊。
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路過麥場時,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他聽到,一滴淚砸落在地上。
隨後劉國慶憤怒了。
怒的像頭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