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船艙內，隻剩下機械電子設備運轉的低鳴。
南滄見翊塵瞳孔放大，不由捏緊了身後的操控按鈕。
縱使翊塵對自己再信任，那也一直是建立在“獸人同類”的基礎上。
她不知道，這份建立在同類假象上的信任，會不會隨著真相的揭開，瞬間崩塌。
但無論怎樣，她已經下定決心將真相告知他，便要承擔該有的後果。
她定了定神，繼續講述：“所以，也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與我是不會有結果的。從一開始，我就在騙你。我從未失憶，我很清楚我自己是誰。”
“我不是什麼被遺棄的雌性，也不是什麼獸神的使者。我來這裡隻是為了占領獸世，拿到我需要的資源，這是組織給予我的使命。而完成這一切後，我便會回去，回到我的世界，回到那個沒有獸人的世界。”
“那個世界對你來說，是陌生、孤獨而危險的。你若執意想與我同去，那我便儘力護住你。但是翊塵，除此之外，我也給不了你更多了。”
“我希望你明白，你因為我一個異族人，失了親友，失了安逸，失了餘生的自由。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她將一切緣由，認認真真、毫無保留地同他講清楚。她的聲音輕柔平靜，卻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說完，她長舒了一口氣，眼神中的糾結與忐忑，也漸漸散去。她終於，不用再忍受欺瞞帶來的煎熬，剩下的，就看翊塵自己的選擇了。
慧小聲詢問：“滄大，你真要帶走他？你是打算……”
“他是異能者。我會向組織申請讓他歸到我手下管理，反正特戰隊都由我統領。我可以護好他。”南滄已經打定主意，但眸光還是暗了一瞬，“隻是，選擇權在他。”
而翊塵這邊，則是在震驚之後，陷入了良久的怔愣。不知是真相太過難以接受，還是在想些其他的什麼。
南滄凝視著他的每一絲微表情變化，手緊緊捏在防禦係統的啟動按鍵上，指尖不知是因為用力還是緊張，竟有些微微出汗。
這次，翊塵沒有像以前一樣，毫不猶豫地立即站出來對她說，他相信她，他支持她。
不過，這個反應，倒也在預期之內。這畢竟完全是超出他認知之外的事情，有些驚慌無措倒也正常。
她的手在控製鍵的外殼上反複撚著，思考著要不要在這個獸人應激反抗之前將他控製住。但猶豫了許久，她終是沒有按下。
對這個獸人，她似乎已經狠不下心。
雖然是不得已，但畢竟是自己欺瞞在先。他就算要怪、要報複，也都是情理之中。
她輕歎一口氣，不再去觀察他的表情，而是轉過身，看著指揮屏上的星際地圖，看著那讓她日思夜想的駐地所在方位。
她抬起指尖，輕輕劃過飛船上修補好的地方，一雙黑瞳映著設備上泛著的冷光，那光線冷得同她此刻的心情近乎一致。
沉寂在船艙裡漫了許久，久到她幾乎能數清操控台顯示屏上數值的跳動次數。
直到一陣緩慢而沉重的腳步朝她走近。
隨著腳步聲的靠近，那熟悉的清冽氣息隨之襲來。翊塵沒有再對她隱藏自己的氣息，而她也沒有再將手放到防禦係統的啟動鍵上。
她沒有轉身看他，隻是，那越來越近的氣息，還是讓她強行鎮定的呼吸有些錯亂。
那腳步聲，最終停在了離她不到半步遠的地方。然後，一隻溫熱的手，自她的一側肩膀起，環過她的鎖骨位置，覆在了她另一側上臂處，將她向後輕輕擁入了溫暖的懷抱。
翊塵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開口：“謝謝你，願意告訴我這些。”
熟悉好聽的聲音，讓南滄緊繃的後背鬆了下來。她轉過身，正撞進翊塵那雙澄澈的眼眸裡。他的眼神中，沒有猜忌，沒有敵意，隻有溫柔的軟意。
她遲疑了一下，問：“你不怪我？”
翊塵眼中溫柔不減：“我更怪我自己，既想不到這一層，還一直逼問你。”
他頓了頓，垂下眼睛，似是陷入回憶：“我其實已經隱隱感覺到，你與我們不同……或許是從你說你是神使開始，或許是從你幫我祛除邪能開始，也或許是更早……隻是，我還是發覺的晚了些。”
“對不起，南南，讓你一個人扛了這麼久，如今又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告訴我這些。”他搭在南滄肩頭的手稍稍收緊了一些，眉眼間儘是難掩的心疼與不忍。
聽到翊塵這番話，南滄愣了一下，隨即無奈輕笑：“這沒什麼可抱歉的。翊塵，我並非善類。我來這裡隻是為了占領獸世，拿到我需要的資源。對獸人來說，我是入侵者，掠奪者……”
“我不這麼認為。”翊塵輕聲打斷了她的闡述，“我所見到的南滄，是即使傷勢未愈，也願意為了素不相識的異族人衝鋒陷陣；即使身陷囹圄，也願意為救同伴挺身而出。南南，就算你是入侵者，可你從未蓄意傷害我們；就算你是假冒的救世主，但北境的確是在你的帶領下，從黑暗中走出；就算你把自己說得再不堪，你本性的溫暖，從來都掩飾不住。”
“南南，你的好，從來都與你的身份無關。你的存在，便是美好。就算你不是獸人，我也願餘生與你為伴。”
翊塵說完，抬起手，輕撫了一下南滄的額發——就像她在他難過時會做的那樣。
他那修長白皙的手，順著她頭頂的墨發滑下，直至後背，然後手上再次微微用力，將她攬得離自己更近了一些：“南南，今後，我會同你一起守好你的秘密。等你在這裡的事情都了結，我們便一起離開，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好不好？”
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一如初見那日一般，澄澈透亮，溫潤如玉，滿覆深情。
這次，輪到南滄怔愣了。
翊塵的溫柔，和從前一樣，再次擊潰了她最後一道防線。又或許，她也早已對他沒了什麼防線。
她攥了半天的拳頭緩緩鬆開，指尖的涼意被他善意的溫度驅散。
思索片刻，她亦溫柔對望那雙褐眸：“好。”
橫在兩人之間的隔閡，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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