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
蘭若寺的夜晚,浸透了一種薄荷糖般的涼意。天空是近乎墨黑的綢緞,上麵綴著的星子,比夏日時顯得更加清冷、遙遠。月亮卻格外的圓,格外的亮,像一枚被精心擦拭過的、溫潤的古玉盤,將水銀似的、毫無保留的清輝,靜靜地傾瀉下來。殿宇的飛簷翹角、庭中的古柏枝乾、石板小徑上的縫隙,都被勾勒出清晰而柔和的輪廓,仿佛整個世界都沉浸在一個寧靜的、不會醒來的夢裡。
晚課早已結束,僧眾歇息,寺中一片寂靜。隻有風穿過竹林的簌簌聲,和不知藏在哪片瓦下的蟋蟀,偶爾發出一兩聲試探般的、清脆的鳴叫。
林曦林寒)披著一身月光,獨自坐在回廊的美人靠上。他沒有點燈,也不需要。月光明亮得足以讓他看清書卷上的字跡——那是一卷關於星辰運行與地脈感應的古劄記,是他近日在藏經閣的收獲。但他並沒有真正在讀。書卷攤在膝上,他的目光卻越過庭院,落在遠處那輪滿月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悠遠。
夜晚,總是充滿了奇妙的相遇與溫柔的魔法。此刻的蘭若寺,便籠罩在這樣的氛圍裡。
白日後山與聶秋痕聶秋痕)的那番遊曆,那些絢爛的色彩、蝶舞的翩躚、以及少女大膽而真摯的表白,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至今未平。他能感覺到聶秋痕那份熾熱而純粹的情感,像初秋的陽光,溫暖而直接,不容忽視。他也並非鐵石心腸,那份美好,他珍視,甚至貪戀。但正因珍視,才更覺沉重。他的歸途迷霧重重,肩上的責任與承諾如山,他無法輕易許她一個確定的未來。這種矛盾,讓他在享受這份安寧的同時,心底總有一絲隱憂,如同月下淡淡的影子,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響,從回廊儘頭的陰影裡傳來。不是風聲,也不是蟲鳴,更像是什麼小動物躡手躡腳走過的聲音。
林曦微微側頭,魂力自然流轉,雙眸在黑暗中泛起一絲極淡的星輝。他看見,在月光照不到的廊柱後麵,探出了一個小巧的、毛茸茸的腦袋,尖尖的耳朵警惕地轉動著,一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怯生生地、又充滿好奇地望著他。
是一隻小狐狸。通體雪白,隻有鼻尖和耳廓帶著一點點俏皮的黑色。它看起來很小,可能才幾個月大,像一團蓬鬆的雪球。
林曦心中一動,放緩了呼吸,沒有做出任何驚擾的動作。他知道蘭若寺附近常有狐族活動,有些甚至與寺中關係密切聶小倩本身便與狐族淵源極深),但這隻小白狐,靈氣純淨,眼神懵懂,不像是修行有成的狐妖,倒像是不小心闖入的幼崽。
小白狐見林曦沒有敵意,膽子似乎大了一些,從廊柱後慢慢挪了出來。它走得很小心,四隻小爪子落地無聲,蓬鬆的大尾巴緊張地拖在身後。它走到離林曦約一丈遠的地方停下,蹲坐下來,依舊歪著頭打量他,眼神純淨得如同山澗的泉水。
林曦覺得有趣,輕輕合上膝上的書卷,對著小白狐微微一笑,儘量釋放出友善的氣息。
小白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喉嚨裡發出極輕的、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表達滿意。它猶豫了一下,竟然又向前挪了幾步,距離更近了。月光灑在它潔白的皮毛上,泛著柔和的光暈。
“小家夥,迷路了嗎?”林曦用魂念傳遞出一絲溫和的意念,沒有發出聲音,怕驚擾了這月夜的寧靜。
小白狐的耳朵猛地豎了起來,眼睛瞪得更圓了,顯然接收到了他的意念。它沒有害怕,反而顯得更加好奇,小鼻子抽動著,似乎在辨認林曦身上獨特的氣息混合了星輝、幽冥以及一絲蘭若寺的檀香)。
它不會用魂念回應,但用行動表達了親近。它小心翼翼地走到林曦的腳邊,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袍角魂力幻化),然後仰起頭,發出細細的、撒嬌般的嚶嚀聲。
林曦的心瞬間被這小小的生物融化了。他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撓了撓小白狐的下巴。小白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嚨裡的咕嚕聲更響了,甚至翻過身,露出了柔軟的、雪白的肚皮,四隻小爪子蜷縮著,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樣。
這毫無保留的親近,讓林曦心中那點因白日紛擾而生的鬱結,悄然消散了許多。他想起安房直子故事裡那些與動物為友、心靈相通的孩子。此刻,他仿佛也進入了那樣一個純淨的、充滿靈性的世界。他不再去想那些複雜的使命與情感,隻是專注地、溫柔地撫摸著這隻意外來訪的小客人。
月光靜靜地流淌,廊下一人一狐,構成了一幅靜謐而溫馨的畫麵。
過了一會兒,小白狐似乎玩累了,也可能是林曦的撫摸太舒服,它蜷縮在他的腳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漸漸閉上了眼睛,呼吸變得均勻綿長,竟然睡著了。小小的身體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一個柔軟的毛團。
林曦不禁莞爾。他維持著姿勢不動,生怕驚醒了這小家夥的好夢。他低頭看著小白狐安詳的睡顏,心中一片寧靜。這單純的信任與依賴,是如此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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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的竹林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如同歎息般的狐鳴。睡夢中的小白狐耳朵動了動,迷迷糊糊地抬起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它看了看林曦,又看了看竹林,似乎有些猶豫。最終,它站起身,用腦袋最後蹭了蹭林曦的手,然後轉身,輕盈地跳下回廊,像一道白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竹林深處的黑暗中,消失不見。
來也悄悄,去也悄悄。仿佛隻是月夜的一個幻夢。
林曦望著小白狐消失的方向,心中若有所失,又充滿了奇異的溫暖。這短暫的相遇,像一首無聲的小詩,撫慰了他的心靈。
他重新將目光投向膝上的書卷,卻已無心閱讀。他站起身,信步在月光下的庭院中漫步。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走到那棵古老的銀杏樹下,金黃的葉子在月光下失去了白日的燦爛,呈現出一種沉靜的、象牙般的色澤。一陣微風吹過,幾片葉子旋轉著飄落,如同金色的蝴蝶。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落葉。葉子脈絡清晰,帶著秋夜特有的涼意。
“林大哥?”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林曦轉過身,看見聶秋痕站在不遠處的月洞門下。她也披著月光,穿著一件月白色的寢衣,外麵隨意罩了件淡紫色的薄衫,長發如瀑般垂在肩頭,臉上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見到他的驚喜。
“秋痕?怎麼還沒睡?”林曦溫和地問。
“睡不著,”聶秋痕走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窗外的月亮很好,就出來走走。沒想到林大哥也在。”她的目光落在林曦手中的銀杏葉上,又看向他,“林大哥也睡不著嗎?是在……想事情?”
林曦將銀杏葉遞給她:“隻是隨便走走。月色確實很好。”
聶秋痕接過葉子,在指尖輕輕轉動著,月光下她的側臉柔和得不可思議。兩人並肩站在銀杏樹下,一時無言,隻有月光和風聲。
“林大哥,”聶秋痕忽然輕聲說,聲音像月光一樣柔和,“今天……在後山,我很開心。”她沒有看林曦,耳根卻微微泛紅。
林曦心中微動,看著她被月光鍍上銀邊的睫毛,低聲道:“嗯,我也很開心。”
又是一陣沉默。但這沉默並不尷尬,反而充滿了某種心照不宣的暖意。
“剛才……我好像看到一隻白色的小狐狸跑過去了,”聶秋痕像是想起什麼,說道,“毛茸茸的,很可愛。是寺裡來的客人嗎?”
林曦微微一笑:“嗯,一個迷路的小客人,來打了個招呼,又走了。”
“真好啊,”聶秋痕眼中流露出向往,“像童話一樣。”她頓了頓,鼓起勇氣看向林曦,眼眸亮晶晶的,“林大哥,以後……我們還能經常一起出去走走嗎?就像今天這樣。”
她的眼神充滿了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仿佛怕被拒絕。
林曦看著她,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無法給出遙遠的承諾,但至少,可以珍惜當下。他點了點頭,聲音溫和而堅定:“好,隻要我在。”
聶秋痕的臉上瞬間綻放出比月光還要明亮的笑容,她用力點頭:“嗯!”
這時,一陣稍大的風吹過,樹上的銀杏葉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金色的雨。兩人站在落葉雨中,相視而笑。所有的言語,似乎都融在了這靜謐的月色與飛舞的落葉之中。
在夢幻與現實交織處,給人以溫暖的慰藉。這個蘭若寺的月夜,沒有驚天動地的情節,隻有月光、狐影、落葉和兩顆漸漸靠近的心。它像一扇神奇的“狐狸的窗戶”,讓人窺見了平凡生活中蘊藏的詩意與美好。
林曦想,或許,不必執著於遙遠的歸途與沉重的使命,珍惜眼前的人,感受當下的美好,本身就是一種修行,一種對抗虛無的力量。
夜更深了,月光依舊清澈如水。林曦送聶秋痕回房休息後,獨自站在庭院中,感到一種久違的、發自內心的平靜與安然。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此刻,這片月光籠罩的古寺,是他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而那隻雪白的小狐狸,或許明天還會再來。誰知道呢?在這充滿靈性的蘭若寺,每一個夜晚,都可能發生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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