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首先湧來的是氣味。不是氣味是感覺潮濕的黴味混合著劣質酒精還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樟木又像是腐朽花瓣的味道小謝的味道不不是味道是存在的感覺一種頻率的低鳴在我的舌根下通言印像一塊溫熱的鵝卵石在意識的溪流中滾動。
光線。破曉時分不是破曉是聊齋界域永恒的黃昏與黎明的曖昧交界光線從破窗的蛛網裂隙擠進來不是照亮是塗抹在灰塵的舞蹈上勾勒出她飄忽的輪廓一個剪影貼在斑駁的牆紙上像一首未寫完的挽歌。
聲音。遠處有叫賣聲?不,是陰市散場後的死寂偶爾有水滴滴落的聲音像是廟祝的囈語又像是陶望三那偽善的笑聲在記憶的回廊裡碰撞出空洞的回音血符血符那個詞像一隻蒼蠅在顱骨內嗡嗡作響偷換命格崔判官紅色的袍袖像一片血海要將我們淹沒。
林曦你鬥不過的)
那是小謝的聲音嗎?還是我自己的恐懼在說話?聲音沒有源頭它就在那裡在空氣的微粒中振動。
我躺在床上如果這堆乾草和破布能稱之為床)眼皮沉重卻無法真正入睡睡眠在這裡是一種奢侈意識像一條無法靠岸的船在記憶與現實的暗礁間漂流我想起收到郵件的那天屏幕的光如何吞噬了房間想起墜落時耳邊呼嘯的風聲像是無數冤魂的合唱想起胡纓的狐耳抖動的樣子像是某種神秘的摩爾斯電碼我未能破譯。
必須找到護身符)
一個清晰的念頭像魚一樣躍出渾濁的思維水麵護身符那東西是關鍵廟祝說那是標記是錨點小謝說它像是用血畫上去的歪歪扭扭陶望三給她時眼神像是卸下了重負一種任務的完成。
他會把它藏在哪裡?一個自戀而謹慎的人一個攀附者)
不是家不是書房太顯眼他信不過任何人除了他自己可能是一個隻有他知道的地方一個與他有關聯但又看似無關的地方一個……有象征意義的地方。
象征意義)
小謝的記憶碎片像被打亂的拚圖在我腦海裡翻騰夜市燈火闌珊他心不在焉護身符冰冷的觸感分彆時他如釋重負的表情如釋重負為什麼因為擺脫了她?還是因為……任務完成了?任務完成需要交接嗎?不需要交接隻需要確認確認標記已經種下確認替死鬼已經選定那麼護身符本身或許……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一個用完即棄的工具?
棄置)
他會扔掉它嗎?不會太冒險證據必須銷毀但如何銷毀?燒掉?埋起來?扔進河裡?河水……小謝是投河死的河水……冰冷的河水淹沒口鼻的感覺她是否在那一刻看到了水底有什麼?不,她隻記得絕望和黑暗。
水)
廟祝在河邊破廟河……一條貫穿陰陽的紐帶?不,想太多了護身符是實物它需要一個物理的藏匿或銷毀地點。
我坐起身頭昏腦脹意識流像粘稠的瀝青包裹著我小謝飄在房間的角落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她在哭嗎?鬼魂沒有眼淚但悲傷有形狀有重量壓得這破屋子吱呀作響。
我走過去地板冰涼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我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肩但手指穿過了一片虛無隻有刺骨的寒意。
“小謝。”
她緩緩轉過身臉上沒有淚痕隻有一種深刻的倦怠像是跋涉了千年的旅人。
“我在想……”我說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異常乾澀,“陶望三……他會不會把那個東西……留在你們最後一次見麵的地方?”
她空洞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光。“最後一次……河邊……柳樹下……”
“不是那裡,”我搖頭,“那是你們經常約會的地方不夠安全不夠……私密。我是說,他給你護身符之後,你們分開的那個地方。那個巷口。”
記憶的閘門被撬開了一條縫隙小謝的靈體波動起來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麵。
“巷口……很黑……他走得很快……頭也沒回……”她斷斷續續地說著意識流也開始在她的敘述中顯現“我站在那裡手裡攥著那個符……心裡還甜絲絲的……以為那是他的牽掛……風很冷……吹得旁邊的酒幌子嘩啦啦響……有個更夫敲著梆子走過……看了我一眼……眼神怪怪的……像是憐憫……對……是憐憫……”
更夫?酒幌子?
“那條巷子……叫什麼?附近有什麼?”我追問意識聚焦像鏡頭調整焦距。
“叫……箍桶巷……巷子儘頭是……是家廢棄的染坊……聽說死過人……晚上沒人敢去……”小謝努力回憶著“酒幌子……是巷口孫記酒鋪的……他們家的酒……很烈……望三……陶望三他……好像偶爾會去喝兩杯……他說那裡的酒能讓他忘記科場的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