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門驛的緝匪風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劇烈漣漪後,終歸漸漸平息。那隊緹騎狼狽離去後,再未出現,或許是在醞釀更大的風暴,或許是投鼠忌器,暫時偃旗息鼓。小鎮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空氣中似乎總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緊張感,像唱片播放完畢後,唱針劃過空白處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林曦林寒)依舊住在“悅來客棧”那間臨街的二樓客房。他沒有立即離開。一方麵,需要時間消化周老漢留下的那本染血賬冊和關於“月神祭壇”的隻言片語;另一方麵,那次出手乾預,雖解決了眼前危機,卻也讓他更深地卷入此地的因果,需要觀察後續;更重要的是,他感到一種內在的節奏需要調整——一種在重大行動前,往往需要一段“空白”的、用於傾聽內心和世界細微聲響的時間。
這幾日,他的生活極有規律。清晨,在大多數鎮民還未醒來時,他便起身,在房間裡練習一套舒緩的、有助於凝神靜氣的導引術,動作緩慢如太極,魂力在體內如潮汐般緩慢流轉。然後下樓,在剛剛生起灶火的客棧廚房,喝一碗李掌櫃特意吩咐熬的、濃稠的小米粥,就一碟鹹菜。李掌櫃對他愈發恭敬,甚至帶點畏懼,每次見麵都賠著小心,粥也熬得格外用心。
上午,他通常會帶著一本從喬老先生處得來的、關於西域風物的雜記,坐到客棧大堂角落那張靠窗的舊桌子旁。要一壺這裡能弄到的最好的、味道其實相當粗礪的磚茶。陽光透過糊著桑皮紙的窗戶,變得柔和,在斑駁的桌麵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他並不怎麼認真看書,更多時候是看著窗外。看駝隊慢悠悠地進出城門,看小販擺弄著乾果和舊貨,看幾個老人蹲在牆根下曬太陽,沉默地抽著煙袋。耳朵則捕捉著大堂裡零星的對話,關於牲口的價錢,關於遠方的戰事流言,關於昨晚誰家媳婦又跟婆婆吵了架。這些聲音和景象,構成一種背景噪音,讓他感到自己既身處其中,又遊離其外。一種奇異的疏離感。
下午,他會回到房間,關上門。但並不總是修煉或研究那本賬冊。有時,他隻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被雨水浸染出的、形狀奇特的汙漬,什麼也不想,任由思緒飄散。魂海中的“奇點”之卵靜靜懸浮,三星鑰散發著恒定的微光。他與它們的聯係似乎更加緊密,不再僅僅是工具與主人的關係,更像是一種共生的、沉默的陪伴。他嘗試更深入地去“感受”它們,不是驅動,而是傾聽。偶爾,會有些破碎的、非邏輯的圖像或感覺閃過腦海:無儘流動的沙丘、冰冷的星光、某種非人的注視……像是接收不良的遙遠電台信號。
傍晚,是林曦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刻。他會再次下樓,坐在老位置。這個時候,客棧的大堂收音機如果這個世界有的話,此處可改為某個胡商帶來的、能演奏異域音樂的奇特樂器,比如一種音色沙啞類似薩克斯風的“胡笳”)會響起。樂聲悠揚而略帶感傷,在這個黃土夯成的邊陲小鎮裡,顯得格外不真實。他喝著味道依舊粗劣的茶,看著夕陽將整個小鎮染成溫暖的橘黃色,然後漸漸褪去,天空變成一種深邃的紺青色,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起來。他會想起很多人。聶小倩清冷而複雜的眼神,聶秋痕毫無保留的、帶著淚光的笑容,星螢在星海下安靜的等待,胡靈兒狡黠而熾熱的目光……這些麵孔如同浮現在昏暗光線裡的幻燈片,清晰,卻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一種熟悉的、村上春樹式的、溫柔的孤獨感包裹著他。不是悲傷,隻是存在的一種狀態。
夜裡,他有時會做奇怪的夢。不是噩夢,而是情節支離破碎、充滿象征意味的夢。夢見自己在無儘的圖書館裡尋找一本不存在的書,書架高聳入雲;夢見和一隻會說話的貓在空無一人的城市裡散步;夢見自己變成了一粒沙,在沙漠中隨風滾動。醒來後,夢的細節迅速消退,隻留下一種朦朧的情緒。
他也開始更仔細地準備西行的物資。不是草草購買,而是一種近乎儀式感的挑選。去集市反複比較不同攤位的皮水囊的韌性和密封性;親手將肉乾切成均勻的條狀,用鹽和香料仔細醃製、風乾;向客棧夥計學習如何用本地的一種耐燒的“駱駝刺”生火;甚至向老馬頭那次風波後,老馬頭對林曦的態度緩和了許多,甚至帶點欽佩)請教如何通過觀察星象和沙丘走向,在白天辨彆大致方向。這些瑣碎的準備工作,本身也成了一種修行,一種將意誌專注於當下的冥想。
就這樣過了大約七八天。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沙漠的風比平時更大些,吹得窗戶紙噗噗作響。林曦在房間裡打坐,魂力與“奇點”保持著微妙的共鳴。突然,他感到魂海中一陣異常的悸動!不是危險預警,而是一種……牽引感。仿佛沙漠深處有什麼東西,與“奇點”或三星鑰產生了遙遠的呼應。
他睜開眼,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夜風裹挾著沙粒撲麵而來。遠方的沙漠沉浸在濃重的黑暗中,像一片凝固的墨海。但就在那片黑暗的某個方向,他憑借魂力感知,隱約“看”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不斷閃爍的、非自然的光暈。那光暈給他的感覺,與他之前感應到的、可能與星晷古道相關的古老氣息非常相似!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是海市蜃樓?還是……那座“發光古城”在特定條件下的顯現?
一種強烈的衝動驅使著他。他需要去確認一下。不是明天,就是現在。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客棧,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影子,迅速穿過沉睡的小鎮,出了城門,踏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沙漠。
這種看似無目的的夜間漫遊,走向“世界儘頭”。林曦此刻的行為,也帶有這種色彩。他運起身法,在沙丘上飛掠,朝著那光暈感應的方向疾馳。耳邊隻有風聲和自己的心跳魂力波動模擬)。沙漠的夜晚寒冷而寂靜,一種絕對的孤獨感籠罩著他。但他並不害怕,反而有一種奇異的解放感。在這裡,沒有複雜的人際關係,沒有沉重的過往,隻有天、地、風、沙,和前方那個未知的召喚。
不知奔行了多久,那光暈的感應越來越清晰。終於,他在一座巨大的、如同新月般的沙丘背麵,停了下來。眼前的景象讓他屏住了呼吸。
沙丘環抱的穀地中,並沒有實體的建築。但空氣中,懸浮著一片巨大而朦朧的、由光影構成的……城市廢墟的幻影!殘破的巨柱、傾頹的宮殿、蜿蜒的街道……一切都由流動的、半透明的光芒勾勒而成,散發著古老而蒼涼的氣息。光芒不斷波動、扭曲,仿佛信號不穩的全息投影。這正是他在玉門驛感應到的光暈源頭!
更讓他心驚的是,魂海中的“奇點”之卵,此刻正發出前所未有的、溫和而持續的輝光,與那片光影城市產生了清晰的共鳴!三星鑰也在微微震顫。
是這裡!這就是老馬頭所說的“星隕之穀”?或者說,是它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的“倒影”或“回響”?
林曦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沒有感受到實體存在的威脅,也沒有活物的氣息。這似乎真的隻是一個幻影。他嘗試將魂力延伸過去,接觸那光影。
刹那間,他眼前的景象變了!不再是沙漠之夜,而是仿佛置身於那座光之城市的內部!他站在一條寬闊的、由發光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兩旁是巍峨的、風格奇異的建築,空中懸浮著柔和的光球,如同路燈。城市空無一人,寂靜得可怕,隻有一種宏大的、仿佛來自宇宙深處的背景嗡鳴聲。
他嘗試移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魂體)也變成了半透明的發光狀態。他走過廣場,看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類似觀星台的建築,台上懸浮著一個複雜的、由光線構成的、不斷旋轉的球體,散發出與“奇點”同源、卻更加浩瀚磅礴的氣息!
星晷!他心中狂震!這莫非就是星晷古道的控製核心,或者其投影?
他試圖登上觀星台,靠近那個光球。但越是靠近,感受到的壓力越大,那嗡鳴聲也變得更加震耳欲聾,仿佛整個宇宙的法則都在排斥他這個外來者。同時,一些破碎的畫麵強行湧入他的腦海:星辰誕生與湮滅、巨大的星艦穿梭於維度之間、無法形容的恐怖存在在虛空深處凝視……信息量龐大到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撐爆!
他感到魂體開始不穩定,仿佛要被這幻境同化或撕裂。他立刻意識到,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真正接觸這個層麵的存在!這幻影,就像是一個過於強大的程序,他的“硬件”還無法兼容強行讀取!
他當機立斷,全力收斂魂力,切斷與幻影的連接!
眼前一花,光影城市瞬間消失,他又回到了冰冷的沙漠之夜,站在沙丘上,劇烈地喘息著,魂力消耗巨大,魂體傳來陣陣虛脫感。那片幻影也黯淡了許多,似乎因為他剛才的“闖入”而變得不穩定,最終如同信號中斷般,閃爍了幾下,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沙漠恢複了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隻有魂海中“奇點”依舊殘留的微熱,證明那不是夢。
林曦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內心卻波濤洶湧。這次經曆,雖然短暫且危險,卻意義重大。他親眼見到了哪怕是投影)與星晷古道直接相關的遺跡!確認了西北沙漠深處確實存在驚天秘密!也意識到了自身與目標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
偶然窺見了“世界另一側”的驚鴻一瞥,雖然無法久留,甚至無法完全理解,但卻徹底改變了對現實的認識。
他拖著疲憊的魂體,緩緩走回玉門驛。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小鎮即將蘇醒,新的一天即將開始。但林曦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那個冷酷的、壯麗的、危險的“仙境”已經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他的旅程,不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而是有了一個明確的、儘管遙不可及的目標。
回到客棧房間,他倒在床上,身心俱疲,卻毫無睡意。他看著窗外漸亮的天色,聽著遠處傳來的第一聲雞鳴和駝鈴,覺得這個日常世界,既熟悉,又陌生得可怕。
他需要更強大的力量。需要更充分的準備。那個幻影城市,既是誘惑,也是警告。
但無論如何,他必須去。因為答案,很可能就在那片流沙與幻影的儘頭,在那世界儘頭的冷酷仙境之中。
喜歡我在聊齋當合同工請大家收藏:()我在聊齋當合同工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