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的腹地,並非全然是生命的禁區。在經曆了近月令人心智磨蝕的單調跋涉後,當林曦林寒)的乾裂的嘴唇幾乎要沁出血珠,駱駝的步伐也變得踉蹌蹣跚時,一片驚人的綠色,如同上蒼遺落的翡翠,突兀地撞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一片依偎在巨大新月形沙山臂彎裡的綠洲。麵積不大,卻生機盎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株極其高大、姿態虯曲蒼勁的胡楊樹,它們披著金綠交織的葉片,像一把把巨傘,撐開在黃沙碧空之間,樹乾上深刻的裂紋訴說著與風沙搏鬥的百年滄桑。胡楊林深處,隱約可見一汪清亮的水潭,如大地之眼,倒映著藍天白雲。水潭周圍,生長著茂密的蘆葦、紅柳和沙棗樹,間或有幾畦被精心打理過的瓜田菜地,幾隻山羊悠閒地啃食著草葉。幾座低矮的、用泥土和胡楊木搭建的平頂土房散落在綠樹掩映中,屋頂上飄著淡淡的炊煙。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水汽、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與沙漠的死亡氣息形成鮮明對比。林曦疲憊的身心為之一振,連胯下的駱駝也興奮地打了個響鼻,加快了腳步。
靠近綠洲,林曦感受到一股溫和而古老的結界之力,如同一個無形的罩子,將這片生命的樂園與外界殘酷的沙海隔離開來。這結界並非人為設置,更像是此地濃鬱生機與某種地脈靈韻自然形成的保護場。他收斂了周身氣息,以示無害,緩緩踏入綠洲範圍。
立刻有犬吠聲傳來,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皮膚黝黑、眼神清澈明亮的孩童從樹後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旅人和他的駱駝。很快,一位須發皆白、麵容慈祥、手持一根歪扭胡楊木手杖的老者,在一對中年男女的陪同下迎了出來。他們衣著樸素,打著補丁,卻漿洗得乾淨,神態安詳,帶著一種與世無爭的寧靜。
“遠方的客人,歡迎來到月牙泉。”老者開口,聲音沙啞卻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古老的音調。他說的語言並非官話,更接近某種西域古語,但林曦魂識強大,略一感應便能明白其意。
“在下林曦,遊曆途經此地,人困駝乏,望乞借寶地稍作休整,取些飲水,定當厚謝。”林曦拱手,用魂念將意思清晰地傳遞過去,態度謙和。
老者渾濁卻睿智的眼睛仔細打量了林曦一番,似乎感受到了他內斂的不凡氣息,但並未表現出驚訝或恐懼,隻是點了點頭:“我是這裡的族長,叫木塔。泉水是上天賜予所有沙漠旅人的,客人請自便。若不嫌棄,可到舍下喝碗粗茶。”
老者的坦然與善意,讓林曦心生好感。他道謝後,先牽駱駝到水潭邊飲水。清冽的泉水甘甜無比,駱駝貪婪地痛飲,林曦也用手捧起泉水,喝了幾口,一股清涼的生命力瞬間滋潤了乾涸的肺腑。他注意到,水潭邊立著一塊光滑的黑色大石,上麵刻著一些模糊的、非文非圖的古老符號,與他在蘭若寺藏經閣那本暗皮冊子和老馬頭地圖上看到的符號有幾分神似,散發著微弱的靈韻。這綠洲,果然不簡單。
隨後,林曦跟著木塔族長來到他家。土房低矮簡陋,屋內卻收拾得整潔溫暖,土炕上鋪著乾淨的葦席,牆上掛著風乾的草藥和獸皮。族長的兒媳,那位叫阿娜爾罕的中年婦人,沉默而利落地端上來一壺用沙棗和某種沙漠植物根莖熬製的、顏色深紅的茶湯,以及幾塊烤得焦香的饢餅。茶味苦澀中帶著回甘,饢餅粗糙卻頂餓。
通過魂念交流,林曦得知,這個小小的部落自稱“守泉人”,世代居住於此,守護著這眼“月牙泉”,據說已有上千年的曆史。他們幾乎不與外界往來,靠著這汪泉水、有限的綠洲農業和偶爾的狩獵采集,過著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他們信奉“沙母”和“泉靈”,對沙漠充滿了敬畏,也擁有許多代代相傳的、與沙漠共存的古老智慧。
林曦在這裡住了下來。他沒有急於探尋結界的奧秘或那黑色巨石的來曆,而是真正地讓自己“休息”下來。他幫族人們修補被風沙損壞的羊圈,跟著男人們學習如何辨識沙漠中可食用的植物和尋找水源的痕跡,聽老人們圍坐在篝火旁,用蒼涼古老的調子吟唱關於星辰、沙海和祖先遷徙的史詩。夜晚,他躺在柔軟的沙地上,看著綠洲上空格外璀璨的銀河,聽著遠處胡楊林在夜風中發出的沙沙聲,以及泉水汩汩的輕吟,感到一種久違的、深入骨髓的安寧。
族人們最初對這個外來者有些好奇和拘謹,但很快就被林曦的平和與善意所打動。孩子們尤其喜歡纏著他,看他用沙子堆砌出奇妙的城堡,或者用蘆葦杆編出活靈活現的小動物。林曦也樂於教他們辨認天上的星辰,講一些中原地區的風土人情。那個叫阿娜爾罕的婦人,雖然沉默,卻總在他外出歸來時,默默遞上一碗溫水,或是在他衣服破損時,悄悄拿去縫補好。這種質樸的溫情,如同月牙泉的清水,悄然滋潤著他因漫長孤旅而略顯冷硬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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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傍晚,林曦和木塔族長坐在水潭邊的胡楊樹下。夕陽將潭水染成金紅色,胡楊林的影子被拉得極長。
“林先生不是普通人。”木塔族長忽然開口,目光深邃地望著潭水,“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沙母’的呼吸,還有……星月的味道。”
林曦沒有否認,微笑道:“族長好眼力。在下確實在追尋一些古老的存在,路過此地,感受到此處的寧靜與靈性,故而駐足。”
族長緩緩道:“祖先傳說,這月牙泉,是上古時期,一顆星辰墜落於此,砸出的深坑,湧出的泉水。那黑色石頭,就是星辰的碎片。我們守泉人,世代守護於此,一是感念星辰賜水之恩,二也是等待……等待星辰指引之人歸來。”他看向林曦,眼神複雜,“或許,你就是那個指引。”
林曦心中一動,看向那塊黑色巨石。星辰碎片?等待指引之人?這傳說,與“星隕之穀”、“星晷古道”的線索隱隱吻合。
“族長可知,那星辰來自何方?指引之人,又將去往何處?”
族長搖搖頭,臉上布滿歲月的溝壑:“年代太久遠了,傳說也模糊了。隻知與西北方那片‘流沙墳場’有關,那裡是生命的禁區,連最勇敢的駱駝客也不敢深入。傳說那裡有會移動的沙山,吞噬一切的流沙井,還有……在特定時刻出現的‘幽靈城’。祖先告誡,不可靠近。”
流沙墳場,幽靈城。林曦基本確定,那就是他的目的地。
“多謝族長告知。”林曦誠懇道謝。
族長擺擺手,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晚霞,悠悠道:“生命就像這沙海裡的泉水,看似微弱,卻能滋養一方天地。也像這胡楊樹,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林先生追尋的或許是驚天動地的大道,但彆忘了,道,也在這一滴水、一粒沙、一株草之中。”
族長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敲在林曦心上。他一路追尋宏大的宇宙奧秘,有時卻忽略了腳下最樸實的生命脈動。那些堅韌的生命哲學,在此刻與這沙漠遺民的智慧悄然重合。
又過了幾日,林曦感到身心已完全恢複,甚至對生命和“道”的領悟更進了一層。他知道,是時候告彆了。他將身上大部分剩餘的銀錢和幾顆有溫養功效的普通丹藥留給部落,權當酬謝。族人們雖不舍,卻也知道留不住他。阿娜爾罕默默為他準備了足夠十天用的饢餅和肉乾,用新的皮囊裝滿了清甜的月牙泉水。孩子們圍著他,送上自己撿拾的最漂亮的彩色石頭。
臨行前夜,月圓如盤,清輝灑滿綠洲。林曦盤膝坐在水潭邊,進行離開前的最後一次深度冥想。魂力與綠洲的生機、泉水的靈韻、星月的光輝交融,感到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充盈。魂海中的“奇點”之卵,也散發出愉悅的脈動,仿佛很喜歡這個地方。
第二天清晨,林曦在全體族人的目送下,牽著駱駝,再次踏入無邊的沙海。他回頭望去,那片綠洲在朝陽下,如同世外桃源,溫暖而安詳。木塔族長站在最前麵,向他揮了揮手。
這一次離開,林曦的心境與之前截然不同。少了幾分急切,多了幾分從容與堅定。月牙泉的短暫停留,不僅恢複了他的體力,更洗滌了他的心靈。他帶著族人的祝福,帶著對生命更深的敬畏,也帶著更明確的方向,向著那片傳說中的“流沙墳場”,穩步前行。
身後的綠洲漸漸縮小,最終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後。但那份在絕境中遇到的溫情與寧靜,如同月牙泉的清水,將永遠流淌在他的記憶深處,成為他漫長歸途中,一盞溫暖的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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