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的朔風卷過華北平原,帶來刺骨的寒意。然而在滄州城內外,一種彆樣的暖意卻在百姓心頭悄然滋生。
劉體純主政此地已近一年,其施政帶來的變化,如同潤物無聲的春雨,漸漸滲透進這座運河畔重鎮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他的勢力範圍,也僅限於滄州及運河上遊的德州一線,如同在清廷與南明勢力犬牙交錯的縫隙中,艱難撐起的一片天地。
昔日因兵禍而略顯凋敝的滄州街市,如今重現生機。這生機並非來自刻意的粉飾,而是源於實實在在的安穩與希望。
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儘,街邊的食肆攤檔便已熱氣蒸騰。
最受歡迎的是新開的幾家“河灣包子鋪”,皮薄餡大,用的肉餡是工坊區屠宰場每日送來的新鮮邊角料,價格卻極公道,兩文錢一個,管飽。
攤主老張頭逢人便說:“多虧了劉將軍的工坊,俺這肉餡日日有,價賤量足,大夥兒都吃得起!”
還有那“李家鍋巴菜”,用運河邊新墾菜園產的白菜、豆腐,配上濃稠的雜糧糊糊,撒上幾粒珍貴的胡椒末,鹹香熱辣,一碗下肚,足以驅散半日嚴寒。
走街串巷的貨郎擔子上,除了針頭線腦,竟也多了些琉璃工坊流出的“殘次品”——些微有氣泡或顏色不均的小珠子、小擺件,雖非精品,卻晶瑩可愛,成了貧家女孩難得的妝點。
河灣工坊區是滄州的心臟,也是變化的源頭。
焦炭窯日夜不息,琉璃窯爐火通紅,新建的瓷窯更是寄托著無數期待。
成千上萬的工匠、力夫在此勞作,每日的工錢雖不算豐厚,卻從不拖欠,足以養家糊口。
工坊區外,圍繞著一片片自發形成的“匠戶街”,簡陋卻整潔的屋舍裡飄出飯香和孩童的讀書聲。
劉體純在工坊區邊緣設了簡易蒙學,由落弟的老童生任教。
不論任何人的子女,每月十文錢便可入讀。
昔日的流民、無業者,隻要肯出力,都能在這裡找到活計,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運河碼頭上,運載焦炭、瓷土、高嶺土的船隻絡繹不絕,卸貨的號子聲與裝船的吆喝聲交織,一派繁忙景象。
街頭巷尾,茶館酒肆,百姓們議論的話題悄然轉變。
提起“劉將軍”,少了最初的畏懼與對“流寇”的鄙夷,多了幾分談論“當家人”的實在感。
“聽說沒?南街趙老六家的小子,前年餓得隻剩一口氣,如今在琉璃坊當學徒,每月能掙回半袋米了!”
“可不是,工坊區的規矩嚴是嚴,可那工錢是真發啊!不像以前那些官老爺,層層克扣,到手能有幾個子兒?”
“俺家那口子在窯上乾活,前幾日不小心燙了手,工頭立馬讓去‘醫棚’上了藥,歇了兩天工錢照發一半!這擱以前,誰管你死活?”
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看著街麵上日漸增多的笑臉和孩童紅潤的臉頰,私下裡會低聲感慨:
“這劉體純……看著倒像個做事的。比那些隻知刮地皮的官兒強。”
雖然“闖逆”的名頭依舊沉重,大家還是心裡有點忐忑,但“能讓大家夥兒吃飽飯,有活路”,老百姓還是現實的。
“闖逆”又怎麼樣?誰讓我們填飽肚子,誰就是好人、好官。
紫禁城的金瓦依舊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閃爍,但宮牆之外,卻是肅殺與壓抑。
八旗勁旅的巡邏馬隊不時踏過青石板街道,馬蹄聲敲在人心上,帶來無形的威壓。
旗人貴族跑馬圈地之風雖被多爾袞下令稍加約束,但被奪去田產的漢民流離失所者依然眾多,蜷縮在城牆根下或破廟之中,饑寒交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