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城衝天而起的黑煙和鼇拜潰敗南逃的消息,如同兩記沉重的悶棍,接連砸在阿巴泰的心頭。
而當冷瑞奇襲得手、輜重營被毀的詳細戰報最終確認時,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終於徹底認清了一個殘酷的現實:這場仗,他已經輸了。
儘管他手中仍握有四萬大軍,在紙麵兵力上依然對劉體純占據絕對優勢。但軍中糧草殆儘,火藥箭矢補充困難。更重要的是,士氣已然遭受重創。
前線士兵們聽聞臨清慘狀和鼇拜敗逃,又得知自家後勤被一把火燒光,恐慌情緒不可抑製地蔓延開來。
加之探馬不斷回報,徐州方向的敵軍正在向北運動,試圖與劉體純會合。
再打下去,非但勝算渺茫,更有可能被對方前後夾擊,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撤!”阿巴泰做出了艱難卻無比清醒的決定。必須趁現在主力尚存,撤退序列還未混亂時,儘快脫離接觸,撤往安全區域。
阿巴泰不愧是沙場老將,深知撤退是一門比進攻更考驗指揮官能力的藝術。
他並沒有驚慌失措地命令全軍掉頭就跑,那無異於將後背送給敵人屠殺。
他的撤退,進行得極有章法。
他首先精選了數千精銳騎兵和火銃手,組成一支強大的殿後軍團,由他最信任的悍將伊爾登指揮,伊爾登是他的兒子,以勇猛著稱。
伊爾登依托最後一道堅固的壕溝工事,死死頂住滄州軍的正麵。
同時,阿巴泰命令工兵和部分步兵,在殿後部隊身後數裡處,利用地形,繼續挖掘新的防禦壕溝和胸牆,建立一道接一道的臨時阻擊陣地。
主力大軍則攜帶儘可能多的物資,分批依次後撤。每一步撤退,都確保有完善的工事可以依托。
整個清軍大營,如同一隻緩慢收縮的刺蝟,每一步後退都亮著尖刺,讓對手無從下口。
劉體純很快發現了清軍的動向。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趁勢追擊的好機會。他立刻命令於大虎留下部分兵力守衛臨清,自己親率主力八千餘人,出營尾隨追擊。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劉體純切實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狗咬刺蝟,無從下嘴”。
每當他催促部隊向前逼近,總會遭到清軍殿後部隊依托壕溝工事的頑強阻擊。
火銃、弓箭、甚至小型火炮劈頭蓋臉地打來,使得滄州軍的每一次試探性進攻都付出代價。
而當滄州軍費勁力氣,付出傷亡清除一道阻擊陣地後,發現清軍主力早已退到數裡之外的新一道壕溝之後,嚴陣以待。
阿巴泰將“結硬寨,打呆仗”的戰術發揮到了極致。他根本不求速度,隻求穩妥。
大軍每日行軍不過二三十裡,但每到一處適合防禦的地點,必定不惜人力物力,深挖壕溝,廣設鹿角,將營地打造得固若金湯。
劉體純組織的幾次夜襲或側翼迂回,也都因為清軍警戒嚴密、工事完備而無功而返。
幾天尾追下來,雙方發生了數次小規模接觸戰,互有傷亡,但滄州軍始終無法抓住清軍主力予以重創,反而像被對方牽著鼻子走,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憋悶感。
清軍的傷亡似乎不大,而撤退的秩序始終保持得井井有條。
時間一點點流逝,劉體純的心中也漸漸升起一絲不安。
阿巴泰的撤退太冷靜、太有秩序了,這不像是一場潰退,反而更像是有計劃的轉移。
但他一時也想不出對方還能有什麼後手。
第三天下午,情況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