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內的氣氛,因劉體純斬釘截鐵的拒絕而瞬間凝滯。
南懷仁和湯若望臉上的熱情和恭維如同潮水般褪去,露出了底下堅硬的礁石——那是屬於學者和探險家的固執與渴望。
南懷仁深吸一口氣,試圖挽回局麵,他換上了一副更加誠懇,甚至帶著些許“等價交換”意味的表情,再次說道:
“大將軍的顧慮,我等能夠理解。軍國利器,確不應輕授於人。然而,知識之道,貴在交流互鑒。我等雖不才,於泰西火炮鑄造之術,尤其大型青銅炮、鐵炮的泥模鑄造、鏜孔校準之法,略有心得。若大將軍有意,我等願傾囊相授,隻求能一窺那‘自來火’與‘開花彈’之奧妙,以為學術研究之用,絕無他意。”
火炮技術?劉體純心中冷笑。
紅衣大炮的鑄造技術固然重要,但孔有德麾下的工匠早已掌握,甚至通過繳獲和逆向工程,滄州軍自身也在不斷改進。
用自己壓箱底的、領先時代的核心技術去交換對方可能並非最頂尖的鑄炮術?這買賣太虧。
更何況,火帽和雷汞的化學原理,以及開花彈的精密引信結構,其潛在價值遠超幾門大炮。
不過劉體純轉念一想,滄州軍的鑄炮能力確實是他的一塊心病。雖能仿製,但工藝粗糙,良品率低,炮身常有砂眼,射程和安全性都難以保障。若能獲得更先進的西方鑄炮技術,無疑能極大提升實力。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二位先生誠意可嘉。鑄炮之術,確可一談。然火器凶險,不可輕授。本將軍另有兩項小技,於遠洋航行之人有起死回生、飽腹安身之奇效,願以此二術,兼聞鑄炮之法,與二位先生交換,如何?”
湯若望疑惑道:“不知是何等技術,竟能與鑄炮之術相比?”
劉體純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聽聞泰西各國,正處大航海之盛世,船隻縱橫四海,探索未知。然船員長期漂泊於海上,常受一種怪病困擾,齒齦出血,身體虛弱,乃至死亡,可是如此?”
湯若望點頭:“確有此事,我等稱之為‘壞血病’,乃遠航之大敵,至今無良策應對。大將軍何以得知?”
他心中驚訝,這位東方將領似乎對萬裡之外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此病根源,在於長久缺乏新鮮蔬果。”劉體純一語道破關鍵,這是極具洞察力的判斷,讓兩位教士目瞪口呆。
“本將軍有一法,可解此困。無需沃土,無需日照,即便在船艙之內,數日之內,便可獲得鮮嫩菜蔬。”
劉體純輕輕地一笑說道。
“哦?竟有此法?”南懷仁來了興趣,這聽起來確實有些神奇。
看著兩位西洋人震驚和將信將疑的表情,劉體純繼續拋出第二個技術,他接著說:
“海上航行,食物儲存亦是難題。鹹肉硬如木石,且易生蛆腐敗。本將軍另有一法,可較長時間保存肉食、魚鮮,保持其原味半年至一年,足夠一個航程所需。”
南懷仁和湯若望徹底呆住了。他們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評估著這兩項“小技”的巨大價值。它們雖然不像火器那樣直接用於戰爭,但對於支撐遠洋航行、拓展殖民地、維持海軍戰鬥力,其戰略意義絲毫不亞於幾門大炮!
這位東方將軍,隨手拋出的兩項技術,竟然直指歐洲航海霸業的核心痛點!
宋應星一直在一旁默默聽著,眼中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不知道劉體純有什麼妙法,但他絕對相信這個年輕的將軍,他不會亂說的。
劉體純看著兩位心神激蕩的傳教士,淡然道:“此二術,雖不及火器炫目,然於遠航探險、活人無數,功莫大焉。本將軍願以此二術,與二位先生結個善緣。若二位覺得可行,可將此法傳回泰西,造福航海之士,亦算一樁功德。至於火器之事,乃凶器,不談也罷。”
南懷仁和湯若望麵麵相覷,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們最初的目標徹底落空,但對方給出的交換條件,卻又讓他們無法拒絕。這兩項技術的重要性,他們太清楚了。
“既如此,便依大將軍之言!”兩個人互相對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地同意了。
劉體純露出笑容,立刻大聲叫道:“好!薄玨、吳應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