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的暖閣內,多爾袞又一次仔細閱讀著阿巴泰送來的詳細戰報,尤其是關於馬頰坡之戰後期,清軍利用壕溝戰術步步為營、最終迫使劉體純狼狽突圍的那一段。他深邃的目光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雖然此戰代價慘重,但阿巴泰在逆境中摸索出的這種新戰術,卻引起了多爾袞極大的興趣。
“掘壕而進,步步為營,以工事抵消火器之利……”多爾袞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戰報,喃喃自語。
“好!此法大妙!尤其適用於攻堅拔寨,對付那些火器犀利的堅城!”
他立刻意識到這種戰術的巨大價值。清軍以往擅長野戰爭鋒和騎射,但在麵對憑借堅城利炮固守的敵人時,往往損失巨大,進展緩慢。這種壕溝推進戰術,正好可以彌補清軍的短板。
“來人!”他沉聲吩咐道:“將阿巴泰貝勒戰報中關於掘壕進逼、土木作業之法部分,單獨抄錄數份。以六百裡加急,分彆送至南京城外代善軍中,以及揚州城外吳三桂、劉澤清處!傳本王旨意:著各軍仔細研讀,因地製宜,大力推行此塹壕之戰法!特彆是圍攻南京、揚州等堅城,當以壕溝鎖城,逐步推進,結合地道挖掘與火藥爆破,必能收到奇效,減少我將士傷亡!”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另諭,將此戰法要點,通告各旗各營,令各級將領習之,以備日後攻堅之用!”
命令被迅速執行。幾匹快馬帶著多爾袞的諭令和塹壕戰的經驗總結,衝出北京,分彆奔向南方兩個主要的圍城戰場。一場戰術革新,開始自上而下地在清軍體係中推廣。
與此同時,南京城外,清軍的圍困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代善嚴格執行著多爾袞“鎖江困城”的策略,水陸雙重封鎖使得南京徹底成為孤島。城內的氣氛,隨著時間推移,一天比一天壓抑和恐慌。
雖然閻應元指揮得當,守軍士氣尚存,但最基本的生存問題開始凸顯。
糧食、藥品、鹽、柴薪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一日數漲,且有價無市。普通百姓家中存糧漸漸見底,開始依靠官府每日定量發放的稀粥度日,怨聲載道。
閻應元對此憂心忡忡,但他心中還有一個指望——那就是傳說中的“洪武糧倉”。
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時,曾立下規矩,為確保京城安全,官倉必須常備足夠全城軍民食用六個月的糧食!這是南京城敢於堅守的最大底氣之一。
這一日,閻應元在處理完軍務後,親自帶著一隊親兵,來到位於城西的龍江大倉。
守倉的小吏聞訊慌忙出迎,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
“下官參見閻大人!”
“不必多禮。”閻應元擺擺手,神色嚴肅道:“本官前來查驗糧儲情況。如今圍城日久,民心浮動,糧草乃守城根本,萬萬不容有失。”
那小吏一聽,立刻拍著胸脯,聲音洪亮地保證道:“大人放心!洪武爺定下的規矩,小的們豈敢怠慢?這龍江大倉以及城內各處倉廒,皆是堆得滿滿當當!莫說六個月,便是再守上七八個月,也絕無問題!每一包糧食都登記在冊,賬目清楚,請大人儘管查驗!”
閻應元點點頭,心中稍安。他在小吏的帶領下,走入巨大的倉廒之中。隻見裡麵果然堆滿了巨大的麻袋包,一直堆到屋頂,空氣中彌漫著穀物特有的氣味。
他踏前一步,。隨機走到幾處,用隨身攜帶的短刀刺破幾個麻袋,金黃的稻米或麥粒便流淌出來,看上去品質尚可。
他又抽查了幾本賬簿,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出入庫數據,似乎並無紕漏。
“嗯,不錯。爾等儘心職守,待解圍之後,本官必為爾等請功!”
閻應元臉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勉勵了守倉官吏幾句,便帶著人離開了。
然而,他心中的安穩並未持續太久。
入夜,閻應元正在燈下研究城防圖,一陣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敲門聲響起。
“誰?”他警惕地按住腰刀。
“大人,是我。”管家熟悉的聲音傳來。
“何事?”
“李大家有要事相見!”管家應道。
閻應元打開門,李貞娘如同暗夜中的魅影,悄無聲息地閃了進來。她依舊是那副沉穩的樣子,但眉宇間帶著一絲凝重。
“李姑娘深夜來訪,有何要事?”閻應元問道,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李貞娘直視著閻應元,語氣平靜卻石破天驚,她淡淡的問道:“閻大人,您今日是否去查驗了糧倉?”
“正是,糧儲充足,足可支撐半年有餘,此乃不幸中之萬幸……”
“大人被騙了!”李貞娘打斷了他,聲音雖低,卻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倉中之糧,十不存一!您所見的,不過是表麵一層!下麵的麻袋裡,裝的都是沙土稻草!那賬簿,更是早已做平的假賬!”
“什麼?!”閻應元如遭雷擊,猛地站起身,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睛裡露出了狠辣。
“不可能!本官親自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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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抽查的那幾袋,自然是真糧。但他們早就料到上官會來查驗,每次都會提前在表層鋪上少數真糧袋應付檢查!此法古已有之,貪官汙吏慣用伎倆!”
李貞娘的話語如同冰冷的刀子,剖開殘酷的現實。
“南京官倉的糧食,早已被城內那些勳貴、部院官員們私下裡倒賣一空!如今戰亂,糧價飛漲,他們正好借此大發國難財!此事隱秘,但絕非無人知曉。”
閻應元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渾身冰涼。他難以置信地搖頭道:“他們……他們怎敢?此乃京城存亡之基業!他們難道不怕城破之後,玉石俱焚嗎?!”
李貞娘嘴角泛起一絲譏誚的冷笑,仿佛看透了世情,冷冷說道:“我家主公劉將軍常言:從古至今,官倉碩鼠,莫不如此!利令智昏,他們隻看得見眼前的金銀,哪管什麼城破家亡?隻怕有些人,早已暗中與清虜有了勾結,預留了後路,就等著城破之日,換個主子繼續做官呢!”
這番話,如同重錘,狠狠砸碎了閻應元心中最後的僥幸。
他踉蹌一步,跌坐在椅子上,雙手微微顫抖。原來,他所以為的堅守基石,早已從內部被蛀空!原來,他在城頭浴血奮戰,守護的竟是這樣一個從根子上已經腐爛透頂的朝廷和權貴!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悲憤湧上心頭。外有強敵環伺,內有蛀蟲掏心。這南京城,還如何守?還能守多久?
“消息……確切嗎?”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嘶聲問道。
李貞娘鄭重地點點頭說:“我軍在城內亦有其他眼線,多方印證,此事千真萬確。如今城中所餘官糧,恐不足全城一月之需。大人,早做打算吧。”
說完,她不再多言,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夜色,留下閻應元一人,在昏黃的燈光下,麵對著冰冷的現實和即將到來的巨大危機。
城外是望不到邊的清軍營寨,城內是即將爆發的糧荒和隱藏的叛賣,這位堅韌的守城者,第一次感到了徹骨的寒意和絕望。
南京城的命運,似乎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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