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港的清晨總是忙碌的,海風裹挾著鹹腥氣息和碼頭工人的號子聲。然而這一日,一種不同尋常的船影打破了港口的日常景象。
那是一艘造型奇特的船隻,與港口內常見的中國福船、廣船或是西洋的蓋倫船、卡拉維爾船都迥然不同。
它船身修長,船舷高聳,船首呈優美的弧線向上翹起,船尾建有一座結構精巧的樓閣。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風帆,巨大的矩形帆上繪著陌生的家紋,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船體兩側開設著數列舷窗,隱約可見黑洞洞的炮口。這正是來自東瀛倭國的“關船”。
了望塔上的守軍第一時間發現了這艘不速之客,警鐘立刻響起。水師統領方暉聞訊趕到碼頭,命令數艘裝備了火炮的哨船前出戒備,港口的炮台也悄然調整了射擊諸元,氣氛一時有些緊張。
那艘關船似乎明白自己的不受歡迎,在距離港口一定距離處就落帆下錨,放下一條小舢板,一名身著倭國服飾、腰佩雙刀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名隨從,舉著表示和平的白旗,向港口劃來。
“在下高橋太郎,來自東瀛國長崎,特來拜會此地主人,絕無惡意!”那中年男子登岸後,用帶著濃重口音但尚算流利的漢語高聲喊道,同時恭敬地行禮。
方暉不敢怠慢,一麵派人嚴密“護送”高橋太郎一行,一麵火速通報了正在登州巡察政務的劉體純。
劉體純聞報,心中驚疑。
倭寇之患,東南沿海記憶猶新,雖然近年來倭寇勢微,但此時突然出現一艘倭國兵商兩用的關船,實在蹊蹺。
特彆是這個人叫高橋太郎,更讓他詫異。
他大概知道,這個時候的倭國,大部分人都是沒有姓的。生下來的孩子隨便叫個一郎、二郎什麼的,不搞串了就行。
而少數幾個家族有姓的,都是倭國大家族和貴族,在倭國都是牛逼大了去的人物,在倭國具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於是,他下令在戒備森嚴的官署正廳接見來使。
高橋太郎被引入廳內,他再次鄭重行禮,姿態放得極低說:“尊貴的大人,冒昧來訪,還請恕罪。鄙人高橋太郎,是一名商人,代表長崎的幾位大商人前來,渴望與貴地建立貿易往來。”
劉體純不動聲色,打量著對方。
高橋太郎約莫四十歲年紀,麵容精悍,目光銳利中帶著商人的圓滑,雖然態度恭敬,但舉止間自有股沉穩氣度,不像普通商人。
“高橋先生遠道而來,辛苦了。”劉體純緩緩開口道:“隻是,我山東與貴國素無往來,閣下為何不去福建、浙江,反而來到我這登州?”
高橋太郎似乎早有準備,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道:“大人明鑒。鄙人以往確實常與福建的鄭家交易。然而……”
他頓了頓,壓低了些聲音說:“近來聽聞,鄭家與大人之間似乎有些……不愉快。甚至聽聞,鄭家的船隻曾‘不幸’襲擊過前往貴地的商船。”
劉體純眼神一凝,此事雖非絕密,但一個倭國商人能如此清晰地知曉,看來其在鄭家內部必有消息來源。他不動聲色地問:“哦?竟有此事?閣下從何得知?”
高橋太郎微微躬身道:“不瞞大人,鄭家水師中,亦有我東瀛國出身之武士效力。些許消息,總能傳到鄙人耳中。”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商人的精明,又說道:“鄭家掌控海路,抽傭極重,且規矩繁多。既然貴地與鄭家交惡,對於鄙人而言,正是一條新的、更有潛力的商路。風險固然有,但利潤,往往與風險並存。故而,鄙人願冒險一試,特來拜會大人,尋求合作之機。”
說罷,他呈上了一份禮單說:“此乃鄙人帶來的一些樣品,聊表誠意,望大人笑納。”
劉體純接過禮單一看,心中不禁一動。
清單上列著:砂金二百兩、白銀五千兩、上等銅錠一萬斤、鉛塊八千斤。
這正是目前滄州軍急需的,尤其是銅和鉛,乃是維持火器生產的命脈所在!
“高橋先生厚禮,本將軍卻之不恭了。”劉體純麵色緩和了許多,露出了些許笑容說:“卻不知,閣下欲換取何物?”
高橋太郎見劉體純態度轉變,心中一喜,連忙道:“久聞貴地物產豐饒,尤以巧思院所出之玻璃器皿、水晶鏡、瑤台玉製品、精美瓷器,以及山東本地的絲綢、棉布等著稱。鄙人船上所載金銀銅鉛,皆願用以交換這些貨物。價格、比例,皆可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