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未央宮。
呂布的捷報墨跡未乾,新的急報已如喪鐘敲響。
“報!陝地急訊。李傕、郭汜等賊,收攏潰卒流民,詐稱司徒欲儘誅涼州人。聚眾十餘萬反撲長安。前鋒已過潼關。”
殿內針落可聞。
王允臉上血色褪儘,他喉頭滾動,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
“十……十餘萬?”一個老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潼關已失?”另一個大臣癱軟下去。
恐慌出現在所有人臉上。
“當初若聽劉仲遠、曹孟德之言,何至於此啊。”
“撫,就該撫。當初老夫就言……”
“司徒誤國矣。”不知是誰,在角落裡發出壓抑的長歎。
王允身體劇烈一晃,扶住案桌才沒倒下。
他看向聲音來源,想找出那說話之人,殿內卻人人低頭。
悔!錐心蝕骨的悔意填滿了王允心頭。
長安城頭。
旌旗獵獵,黑壓壓的人潮,無邊無際,像翻滾的濁浪拍打著孤城。
簡陋的雲梯、撞車被無數雙手推著,嚎叫著撲向城牆。
呂布一身耀眼金甲,方天畫戟寒光懾人。他立於城樓最高處,望著城下蟻附攻城的西涼兵,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冷笑:
“土雞瓦狗。也敢犯我虎威?開城門!隨我出城破敵。”
並州狼騎精銳轟然應諾,鐵蹄踏動。
城門洞開。
呂布一馬當先,赤兔馬化作一道烈焰,所過之處,人馬俱碎。
方天畫戟卷起腥風血雨,將靠近城門的攻城隊列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呂布!是呂布。”城下西涼兵發出驚懼的呼喊。
呂布狂笑,畫戟橫掃,又有數顆頭顱飛起。他身後的並州鐵騎緊隨其後,殺得西涼前鋒陣腳大亂。
城頭守軍爆發出震天歡呼。
然而,這銳氣隻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
西涼軍太多了。死了一批,後麵立刻湧上兩批。
那些穿著破爛皮甲甚至布衣的涼州漢子,眼中沒有恐懼,隻有同歸於儘的瘋狂。
他們已成哀兵!是被“儘誅涼州人”的謊言徹底點燃的哀兵。
失去恐懼,十萬眾的數量足以壓死並州軍。
呂布衝殺一陣,赤兔馬身上濺滿粘稠的血漿,畫戟揮舞也顯沉重。他環顧四周,心頭猛地一沉。
衝出來的並州精銳被數倍於己、悍不畏死的西涼兵死死纏住。
而城牆上,那些新收編的原西涼降卒,眼神閃爍,握著兵器的手在發抖,射向城下的箭明顯稀落無力,甚至有人偷偷往下丟繩索。
“將軍,左翼頂不住了。”部將張遼浴血衝來,肩甲被砍裂,血染戰袍,“新附之卒不穩,恐有變。”
呂布眼中厲色一閃,抬頭望向城頭那些眼神遊移的降兵,又看看城外無邊無際、越殺越多的黑色人潮。
一股寒意,瞬間壓倒了戰意。
“鳴金,回城!”呂布一勒赤兔馬,畫戟虛晃一招逼開圍上來的敵兵,調轉馬頭,率先向洞開的城門衝去。
城門在呂布等人衝入後,轟然關閉。
數日血戰。
長安城牆在投石機的轟擊下顫抖,多處崩塌。
西涼兵踏著同伴堆積如山的屍體,嚎叫著一次次爬上缺口。
城內箭矢滾木耗儘,守軍筋疲力竭,眼中隻剩下麻木的絕望。
未央宮,一片死寂。
燈火飄搖,映著王允枯槁如鬼的麵容。
他獨自坐在禦階下,玉圭滾落一旁。外麵喊殺聲、哭嚎聲越來越近,清晰可聞。
“王公!賊兵已破宣平門。快走,溫侯在西門接應。”幾個忠心家仆衝進來。
王允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眼裡沒有光。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桌案旁,伸出顫抖枯瘦的手,輕輕撫摸那些冰冷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