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調重複的口令,枯燥乏味的突刺。
長矛兵挺著長矛,一次次機械地刺向木樁。
汗水浸透麻布軍衣,黏膩地貼在身上。
手臂早已酸麻,每一次刺出都像拖著千斤重物。
腳下的塵土被踩實,又被汗水浸濕,變成泥濘。
一個新兵腳步虛浮,刺出的長矛軟綿綿,槍尖在木樁上擦出一道淺痕就滑開了。這一幕正好被負責輔助訓練的老兵什長發現。
這名什長是個臉上帶疤的漢子,綽號“老狗”。
老狗罵罵咧咧,一腳踹在那青壯腿彎上:
“沒吃飽嗎?早上那碗飯喂豬了?”
青壯踉蹌一下,差點摔倒,臉上閃過一絲屈辱和憤怒,爾後咬牙挺住,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再次刺出。
槍尖“哆”地一聲,深深紮進木樁。
“這他娘的才像點樣子。繼續!”老狗吼道,又轉向另一個動作變形的,“你!腰塌了。挺直!當兵不是當蝦米,挺直了挨刀也有個人樣。”
陳到在隊列中,每一次刺擊都力求動作標準,腰馬合一,槍尖落點穩定。
汗水流進眼睛,刺痛,他眨也不眨。
枯燥的重複中,他眼神沉靜,仿佛在每一次突刺中,將某種東西刻進骨頭裡。
周圍粗重的喘息、老狗的喝罵、槍尖入木的悶響,都成了背景。
日頭偏西,操練終於暫停。
士兵們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排隊走向木桶。
桶裡是飯,是肉,是菜。
這夥食,是地獄與天堂的分割線!
沒人說話,隻有呼嚕嚕的吞咽聲。
累,餓,連抱怨的力氣都沒有。
陳到用過飯,端著粗陶碗洗乾淨,擺放整齊,爾後走到校場角落的沙盤邊。
沙盤是新堆的,很粗糙,用泥土捏出簡單的城牆、壕溝、高地形狀,插著代表敵我雙方的小木片。
幾個老兵什長正圍在沙盤旁,唾沫橫飛地爭論。
“狗屁!守城就該把精銳全堆在城門樓,一夫當關。”老狗指著代表城門的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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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你娘的屁!城門是硬骨頭沒錯,可兩側城牆呢?敵人雲梯架上來,你城門樓的人飛過去堵?”另一個什長反駁。
“那你說咋辦?分兵?人手本來就不夠。”
“得看敵人主攻哪,放遊兵……”
陳到默默地聽著,看著沙盤上那些簡陋的標記,腦海裡卻飛快地勾勒著淮安新城的地勢、河道走向、可能的敵軍進攻路線。
他的眼神在沙盤和遠處灰白色的新城輪廓間來回移動。
“喂,新來的。”老狗發現了陳到,見他看得專注,咧嘴一笑,戲謔道,“看得懂?說說,要是你守這破城,咋弄?”
幾個老兵都看了過來,眼神輕蔑。
新兵,懂什麼打仗?
陳到沒理會那點輕蔑,目光落在代表城牆的泥壟上,手指點了點兩側:
“城門必守,但非死守。需在兩側城牆後,擇高地,設強弩伏兵。
若敵主攻城門,伏兵側射,斷其後續。若敵攀爬兩側,伏兵居高臨下,可阻其登城之勢。
城門樓守軍,亦需分作兩隊,輪替壓上,不可久戰疲敝。”
他條理清晰,點出的位置正是新城幾處天然的製高點。
幾個老兵什長臉上的戲謔淡了。
老狗盯著陳到指點的位置,又看看沙盤上代表伏兵的小木片,眉頭皺起又鬆開:“嘿……有點意思。那要是敵人四麵圍城呢?咱這點人,撒芝麻都不夠。”
“守城非野戰,貴精不貴多。”
陳到目光掃過那些代表己方兵力的小木片,
“新兵不可倚重,須以老兵為骨,分作數支精悍小隊,置於關鍵節點。餘者……可作輔兵,專司搬運滾木擂石、救治傷患、撲滅火箭。另需一支預備隊,藏於城下,待敵疲或破口時,堵漏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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