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中朗,此言差矣。”劉駿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蔡邕臉上,
“何為根基?是那些隻會談玄論道、吟風弄月,卻五穀不分的名士?還是那些能造出堅城、打出刀劍、做出農具的工匠?”
他站起身,走到廳中,靴子踩在青磚上,發出清晰的響聲。
“我劉駿的根基是淮安城裡的幾萬張嘴,是城外開墾出來的萬畝良田,是工匠營裡日夜不停的爐火,是手裡能殺敵保命的刀槍。”
“名士,有則加勉,無則也並非必要。”
聞言,堂上一群文史,簡直要三觀儘毀。
在這時代,提出這種觀點,實在讓他們難以接受。
按劉駿的意思,名士還不如匠人了?
荒唐透頂!萬匠易求,一士難得啊。侯爺怎麼就是不懂?
蔡邕好心想再勸,劉駿卻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斬釘截鐵下令,
“招賢館就按我定的規矩辦。高薪,厚待,唯才是舉。
管他是打鐵的、做木工的、壘牆的,還是治病的。隻要有一技之長,能幫我淮安活人、強兵、富足,就是我劉駿的賢才。”
“至於那些隻認‘名士’二字的……”
他冷笑一聲,“淮安太小,容不下這等大佛,愛來不來!”
陳庸臉色灰敗,頹然坐倒。
蔡邕閉了閉眼,終究沒再出聲。
糜竺若有所思,臉上隱隱有按捺的激動之色。
趙雲等武官,雙眼直視,坐得筆直,沒人吭聲。
蔡琰看著劉駿挺直的背影,眼中擔憂未褪,卻悄然浮起一絲異彩。
招賢告示除去在淮安地界張貼之外,亦由市易監的商隊,隨著淮安商品的流動,撒向徐州、豫州、兗州甚至更遠的地方。
“淮安亭侯劉駿,重金求賢。不論出身,唯才是舉。凡匠作、醫道、百工技精湛者,一經錄用,可為官,為匠師,月俸粟米三石,錢一貫。能力高絕者,另有重用。”
消息在塵土飛揚的官道上傳遞,在喧囂的碼頭酒肆裡發酵,在陰暗潮濕的貧民窟角落裡點燃微弱的火光。
起初,是嗤笑。
酒肆裡,酸腐的讀書人拍著桌子:“劉駿,劉仲遠?豎子爾。招工匠?與販夫走卒同席?斯文掃地。”
“吾等不屑與之為伍。”
學子嘲笑,名士搖頭。多言此人瘋矣。
鄉野間,有老木匠聽聞,渾濁的老眼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下去。老匠人對著滿是老繭的手搖頭:“貴人一時興起罷了,哪真看得上咱這雙糙手?”
然而,淮安商隊帶來的不止是告示,還有精美的工藝品、雪白的鹽、清香的皂角,以及烈火般的高度酒。
這些東西,無聲地訴說著一個事實:那個據說連“一陣風”都剿滅了的淮安亭侯,似乎對工匠,經商,特彆感興趣……
匠人們的疑慮在動搖。
第一個來投的,是個瘸腿的老鐵匠,姓張。他背著破舊的行囊,拄著根棗木棍,一瘸一拐走到招賢館門前,仰頭看著那新掛的牌匾。
守門的士卒剛要嗬斥,被裡麵疾步走出的工造監吏員攔住。
吏員上下打量老張,語氣還算客氣:“老丈,可是有手藝?”
老張沒說話,放下行囊,從裡麵掏出一把巴掌長、薄如柳葉的小刀,刀身布滿細密如魚鱗的折疊鍛打紋路,刃口泛著幽幽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