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後院,蔡邕幾乎將自己埋進了書房堆積如山的典籍和流民戶籍文書中。
他用一種近乎自虐的忙碌麻痹著自己。
蔡琰也異常地沉默。
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劉駿書房隔壁那間臨時辟出的小間裡,協助處理一些謄抄、整理名冊之類的瑣碎事務。
她動作麻利,字跡娟秀,隻是很少說話,眉眼間總籠著一層淡淡的倦色和揮之不去的清冷。
隻有在劉駿處理完公務,疲憊地揉著眉心時,她才會默默地端上一碗溫熱的羹湯,放下,沉默著走到他背後,按捏著他酸硬的肩膀。
美人在旁,劉駿也無心嬉戲。
實在是太累了,各種瑣事,累得他連調戲美人的心情都沒有。
在外人看來,淮安城風生水起,正是興盛之時。
這就導致了一個讓所有淮安城官員頭痛的問題。在安置完三十萬新民後,流民依舊源源不斷的從四麵八方湧來。
人口劇增,劉駿快樂並痛苦著。
無數個夜裡,他被夢中遍地餓俘驚醒。
‘步子邁太大,容易扯到蛋’這話,劉駿此時深有體會。
一種脆弱的平衡,在巨大的生存壓力下,暫時維係著淮安城數十萬人的安穩。
時光匆匆飛逝,劉駿不時收到曹操的消息。
一如曆史上一般,收降數十萬黃巾降兵後,他起飛了。依附的數百萬人口,謀臣武將爭相來投,讓他一舉成為強勢諸侯之一。
但也正因為如此,一個巨大的麻煩重重落到了所有徐州人頭上。
這天,一匹從西南方向狂奔而來的驛馬狂衝入淮安。
那馬渾身浴汗,口鼻噴著白沫,顯然已力竭。
馬背上的騎士盔歪甲斜,臉上滿是煙塵,眼神裡隻剩下驚魂未定的恐懼。
他幾乎是滾下馬背,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戒備森嚴的侯府。
“報——徐州急報。”
“曹……曹老太爺及其家眷……在徐州地界遇害。四十餘口……無一幸免。”
“曹操兵發徐州,欲為父報仇。”
轟。
消息像一顆炸雷在書房裡爆開。
劉駿從案後站起,帶倒了身後的憑幾,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他死死盯著那報信的軍士,臉色變得鐵青。
一股寒意,夾雜著荒謬感和無力感,爬上心頭。
曹嵩……四十餘口……全死了……
他腦中不受控製地閃過在青州與曹操分彆時,自己那句看似隨意的提醒:“孟德,令尊在琅琊,世道不太平,若他日接來兗州享福,需多派些得力心腹人手護衛才是。”
曹操當時如何回答的?似乎是哈哈一笑,拍著胸脯說,必無差池……
沒放心上?還是出了變故?
劉駿按著眉心,隻覺得頭痛無比。他已經故意提醒,還是沒能阻止此事的發生。
曆史的慣性,終究還是碾碎了那點微不足道的穿越者乾擾。
“誰乾的?”劉駿追問。
“不知,隻知是大隊人馬偽裝,手段極其酷烈,現場慘不忍睹,陶府君震怒,正在徹查……”
“查?”劉駿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即將燃遍徐州大地的衝天血火。曹操的狂怒,無人能擋。
徐州危險了。
那幾百萬條人命……那無數個即將在屠刀下化為焦土的村莊……
焦灼感,衝垮了他這些日子強行維持的冷靜。
有時候,知道未來更痛苦。
他一掌拍在沉重的書案上。
“砰。”
堅硬的案麵,竟被他一掌拍得裂開數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