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這布自家織的?”單福搭話,目光掃過那白布,質地細密均勻。
“正是。”漢子來了精神,挺了挺腰板,
“家裡婆娘在侯爺的紡織廠上工。管吃管住,一個月還有八百錢。這布乃廠裡發的‘福利’,自家用不完,挑來城裡換點錢財。”
“紡織廠?”
“喏,進城往東,工坊區那邊,大煙囪冒黑煙的地方就是。”
“聽聞淮安紡織機,天下一絕,不知真假?”
“那是自然。”漢子唾沫橫飛,自豪之情濃濃的寫在臉上,
“那家夥,大得很。幾百上千架織機日夜不停響。用的都是咱淮安地裡長出來的棉花。暖和,比麻布強百倍。”
“棉花或是那疊疊子?此物本是花草。”
“侯爺說了,不是花草,叫‘經濟作物’。”
漢子賣弄道:
“先生不知,種棉花比種糧食劃算。賣給工坊,工坊織成布再賣出去,換回更多糧食。咱家去年就靠種棉和婆娘上工,翻修了房子,娃也送進學堂了。”
“學堂?”單福捕捉到這個詞。
“對啊。官辦學堂,不收錢。娃兒們學認字,學算數。學簡體字,比老字好認多了。我那小崽子才學了半年,都會算家裡賣棉花的賬了。”漢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一路攀談,好不容易進了城,喧囂聲浪撲麵而來,卻又井然有序。
漢子匆匆離去,單福四下張望。
腳下是同樣的水泥大道,寬闊得能容數輛馬車並行。
兩側是鱗次櫛比的店鋪,幌子招展。
米鋪糧店堆滿了麻包,布莊裡各色棉布、麻布甚至還有不少絲綢陳列;鐵器鋪叮當作響,新打的農具、鐵鍋閃著寒光;更有不少前所未見的鋪子:玻璃窗後麵擺著晶瑩剔透的杯盞器皿;書店門口擺著大量的“淮安習字冊”,不少人正在圍看;甚至有專門賣“蜂窩煤”和鐵皮煤爐的鋪子。
淮安城中,人流摩肩接踵。商販的叫賣聲、車馬的軲轆聲、孩童的嬉鬨聲混雜,透著一股蓬勃的生機。
單福注意到,街道異常乾淨,不見汙水橫流、垃圾堆積的景象。
隔不遠就有一個水泥砌成的方坑,上麵蓋著鐵箅子汙水井蓋)。
“讓讓,讓讓,水車來了。”一聲吆喝。
單福循聲望去,隻見一輛奇特的四輪大車,車後拖著一個巨大的木桶,正沿著街道緩緩行進。
幾個穿著統一灰色短褂、臂纏紅布的人,手持帶長杆的刷子,將清水潑灑在路麵上,掃去塵土雜物。
“環衛司?怪哉。”單福低聲自語,那幾名灑掃之人身著統一服飾,鬥大的“環衛司”三字繡在背後。一看便知有成建製的職所。
單福從未想過有人為了乾淨,如此耗費人力物力。
他順著人流的方向,走向城東。
越靠近,空氣變得愈發灼熱,混雜著煤煙、油脂和一種奇怪的味道。
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在咆哮。
轉過一個街角,一片廣闊的工坊區展現在眼前。
景象令人震撼。
一排排高大規整的水泥廠房,屋頂豎立著巨大的煙囪,滾滾黑煙噴湧而出。
無數窗口透出亮光玻璃窗反射),人影在其中忙碌穿梭。
巨大的水輪在引水渠的推動下轟隆轉動,將動力通過複雜的齒輪連杆傳遞進廠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