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的話音落下,寢宮內的空氣像是被抽乾了一般,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靜。
這是一個死局。
保護豫王李旦,聽起來是護衛的職責,但其中的凶險,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李旦是武後諸子中唯一留在京中,且未被廢黜的親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麵旗幟。那些心懷故國,意圖複辟李唐的舊臣宗親,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
上元節之夜,萬民同歡,正是長安城防務最鬆懈,人流最混雜的時刻。若真有人想動手,那將是最好的時機。
這考驗的,根本不是護衛能力,而是陸羽對整個長安城地下暗流的洞察力,以及在漩渦中心保全自己的能力。
辦成了,是應該的,因為你吹噓自己能“察勢”。辦砸了,你就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滾出長安都是輕的,說不定小命都要搭進去。
太平公主的眼中閃爍著快意的光芒,她像一隻終於將獵物逼入陷阱的貓,優雅地等待著陸羽的驚慌失措。
然而,陸羽的臉上,沒有絲毫她想看到的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仿佛在思考的不是生死攸關的難題,而是一道尋常的策論。片刻之後,他抬起頭,迎著太平公主挑釁的目光,微微躬身。
“公主殿下的考驗,亦是陛下的考驗。”陸羽的聲音平靜而清晰,沒有一絲波瀾,“臣,領旨。”
沒有辯解,沒有討價還價,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這乾脆利落的四個字,反而讓準備了一肚子嘲諷話語的太平公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悶。她預想過陸羽會找借口,會求饒,會向母親求情,唯獨沒想過他會如此坦然地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太平公主情感狀態】:【敵意紅)75】、【驚疑青)15】、【好勝心橙)+50】、【看好戲黃)+30】
敵意稍減,但一種混合著惱怒和期待的複雜情緒卻升騰起來。
“好,有膽色!”太平公主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武則天,語氣中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阿娘,您可聽見了,是他自己應下的,到時候出了岔子,您可不能偏袒他。”
武則天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言,她那雙深邃的鳳目一直在陸羽的臉上逡巡。直到此刻,她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那聲音不大,卻讓寢宮內的氣氛為之一肅。
“年輕人,有銳氣是好事。”武則天開口了,聲音聽不出喜怒,“太平,既然是考驗,便要公平。”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陸羽:“朕允你,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這四個字,分量極重。這意味著,從此刻到明日任務結束,陸羽可以調動一定範圍內的宮中資源,代表的將是武則天的意誌。
這既是支持,也是更深一層的試探。給了你權力,看你如何使用,看你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謝陛下天恩,謝公主殿下賜予臣證明自己的機會。”陸羽再次躬身,姿態無懈可擊。
“滾吧。”太平公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明天的好戲了。
陸羽沒有多言,行禮告退。
轉身走出寢宮大門的那一刻,殿內溫暖的燈火被隔絕在身後,夜風夾雜著寒意撲麵而來,讓他瞬間清醒。他能感覺到,背後那兩道大唐最尊貴的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
他深吸了一口長安城清冷的空氣,胸中沒有恐懼,反而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激蕩。
這盤棋,終於要由他親自來下了。
一名小太監早已在殿外等候,見到陸羽出來,恭敬地遞上一塊烏木腰牌。
“陸大人,這是陛下賜下的‘內廷行走’金牌。明日午時之前,憑此牌,可出入宮中各司部,查閱非絕密之文書。”
陸羽接過腰牌,入手微沉。這便是武則天給予的“便宜行事”之權。
他沒有回自己那簡陋的住處,而是直接對那小太監說:“勞煩公公,帶我去一個地方。”
“陸大人請吩咐。”
“千牛衛的宿衛檔房。”
……
千牛衛,皇帝的禁衛軍,負責皇城安全。其宿衛檔房,存放著每日當值人員、巡邏路線、防務布置等重要記錄。
檔房內燈火昏暗,一股陳年紙張和墨水混合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一名年老的文吏正趴在桌案上打盹,聽到腳步聲,才不情不願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被打擾的不悅。
“何人在此喧嘩?不知道這是禁地嗎?”
陸羽將那麵“內廷行走”的金牌放在桌上。
老文吏的眼睛瞬間瞪圓了,瞌睡蟲跑得無影無蹤。他連忙起身,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原來是內廷的大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大人深夜到此,有何吩咐?”
“我要查閱明日上元節,豫王殿下出宮觀燈的所有防務布置,包括隨行人員名單、巡行路線圖、以及沿途所有坊市的衛所兵力配置。”陸羽言簡意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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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老文吏麵露難色,“大人,這些可都是防務機密……”
陸羽不說話,隻是用手指輕輕敲了敲那麵金牌。
老文吏一個激靈,再不敢多言,連忙從身後巨大的架子上,搬下一摞厚厚的卷宗。
“大人,都在這裡了,您請過目。”
陸羽道了聲謝,便坐到一旁,借著昏黃的油燈,開始一頁一頁地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