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入甕?”
念奴仰著小臉,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大大的困惑。她努力地在自己有限的詞庫裡搜索著這個詞的含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小聲地問:“大人,我們是要找個大瓦罐,把那個壞人裝進去,然後……烤了他嗎?”
陸羽聞言,險些一個踉蹌。
他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家小侍女的腦袋:“你這小腦袋瓜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我們是奉公守法的官,不是開烤肉鋪的。”
“哦……”念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我們到底去哪兒?”
“去一個能幫我們造‘甕’的地方。”
陸羽的目光,投向了西市的方向。那裡是長安城最繁華,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無所不有。想要找到能工巧匠,打造出自己心中所想的那個東西,非去那裡不可。
長安西市,金光門內。
與東市的達官顯貴雲集不同,這裡充滿了旺盛而粗糲的生命力。胡商的叫賣聲,鐵匠鋪的捶打聲,酒肆裡的劃拳聲,交織成一曲獨屬於盛世長安的交響。
陸羽沒有在那些光鮮的綢緞鋪和珠寶店前停留,而是領著念奴,徑直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小巷。巷子深處,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敲擊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熾熱的鐵腥味和煤炭燃燒的氣息。
這裡是鐵匠巷,長安城裡手藝最好的鐵匠,大多都聚集於此。
陸羽在一家看起來最不起眼的鋪子前停下。鋪子門口掛著一塊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麵用墨汁寫著“張氏鐵鋪”四個字,連油漆都舍不得刷。
一個赤著上身,渾身肌肉虯結得如同老樹盤根的壯漢,正掄著一柄大錘,奮力捶打著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坯。火星四濺,汗水順著他古銅色的皮膚滾落,砸在滾燙的地麵上,發出一陣“滋啦”的聲響。
“店家,接活嗎?”陸羽站在門口,朗聲問道。
那壯漢停下動作,用胳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抬起眼皮瞥了陸羽一眼。見他一身月白襴衫,文質彬彬,身後還跟著個水靈的小丫頭,便甕聲甕氣地答道:“打菜刀還是修鋤頭?”
在他看來,這種文弱書生,找鐵匠鋪無非就是這點事。
“不打菜刀,不修鋤頭。”陸羽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張圖紙,遞了過去,“我想請師傅,幫我打個新奇玩意兒。”
壯漢狐疑地接過圖紙,展開一看,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個疙瘩。
圖紙上畫著一個奇怪的物件。它像是一把椅子,卻又比尋常椅子複雜百倍。椅背和扶手都設計成了可以開合的枷鎖形狀,上麵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卡扣和鎖簧。最詭異的是,椅子的底座是中空的,側麵還開了一個可以添柴加炭的口子,旁邊甚至標注了風門的具體尺寸。
這東西,與其說是椅子,不如說是一個精巧的人形烤爐。
“客官,你……你這是要打個什麼?”鐵匠張了張嘴,他打了一輩子鐵,從沒見過這麼邪門的圖紙。
“一個能讓人開口說實話的椅子。”陸羽的回答,輕描淡寫。
鐵匠的手,卻猛地一抖,圖紙險些掉在地上。他再看向陸羽時,眼神裡已經帶上了一絲畏懼。
長安城裡,什麼人會需要這種東西?除了那些官府衙門裡,專管刑獄的酷吏,還能有誰?
“這……這活兒,小人不敢接。”鐵匠連連擺手,把圖紙往回遞,“客官,您還是另請高明吧。我這鋪子小,怕沾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他隻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可不想跟官府的陰暗事扯上關係。
陸羽沒有接圖紙,隻是從袖中,慢悠悠地摸出了一錠足有十兩的銀子,輕輕放在了鐵匠的砧子上。
雪白的銀錠,在昏暗的鐵匠鋪裡,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
鐵匠的呼吸,瞬間粗重了半分。
“這隻是定金。”陸羽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魔力,“事成之後,還有二十兩。三天之內,我要看到它。所有的材料,都用最好的,錢不是問題。”
三十兩銀子!
鐵匠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他辛辛苦苦掄一年大錘,省吃儉用,也就能攢下七八兩銀子。三十兩,夠他在西市再開兩間這樣的鋪子了。
他看了一眼那錠銀子,又看了一眼圖紙上那詭異的刑具,臉上滿是掙紮。
“店家,你隻管打你的鐵,拿你的錢。”陸羽仿佛看穿了他的顧慮,笑道,“至於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它隻是一把……湊巧長得比較彆致的椅子,不是嗎?”
這番話,像是一顆定心丸,也像是一個無法拒絕的台階。
鐵匠死死地盯著那錠銀子,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終於,他一咬牙,一把將銀子抄在手裡,沉聲道:“客官放心!三天後,您來取貨!”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三十兩銀子,值得他冒這個險。
搞定了“甕”的製作,陸羽的心情頗為不錯。他領著念奴走出小巷,小丫頭卻還心有餘悸,小聲問道:“大人,那個椅子……真的能讓人說實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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