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閣內,空氣仿佛在阿史那·朵顏出手的那一刻被徹底抽空。
所有人都僵住了。
太平公主的那名侍女,捧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嘴唇哆嗦著,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大膽的女人,敢在神都,當著大唐官員的麵,公然“搶”太平公主的東西!
這已不是挑釁,這是在抽太平公主的臉。
驛館的官員和仆役們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個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脖子裡,生怕被卷入這場神仙打架。
阿史那·朵顏卻像個得勝的將軍,單手托著那個精致的紫檀木食盒,另一隻手裡的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掌心。她挑著眉,用一種近乎輕蔑的眼神看著那名侍女,嘴角噙著一抹野性的笑。
“怎麼?你們中原的規矩,喜歡一個人,就隻能偷偷摸摸送湯送水,連看彆人碰一下都不行?”她的聲音清脆響亮,每一個字都像鞭子,抽在死寂的空氣裡,“在我們草原,喜歡就是喜歡,想要就去搶!藏在背後耍心眼,那是弱者才乾的事!”
這番話,既是說給侍女聽,更是說給驛館外某個角落裡,太平公主的耳朵聽。
“你……你放肆!”那侍女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氣得渾身發抖,“公主殿下的心意,豈容你這般糟蹋!你……你這是對殿下的大不敬!”
“大不敬?”朵顏冷笑一聲,打開了食盒的蓋子,一股清甜的蓮子香氣頓時彌漫開來。她低頭聞了聞,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隨即又看向陸羽,眼神裡滿是狡黠,“陸侍郎,你看,這湯聞著就不錯。不過,我聽說你們漢人,最喜歡在吃食裡下毒。你說,這碗‘愛心’蓮子羹,會不會喝了就穿腸爛肚啊?”
此言一出,那侍女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這頂帽子扣得太大了!
詛咒公主的湯裡有毒,這要是傳出去,太平公主府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這已經不是兩個女人的爭風吃醋,而是上升到了惡毒的政治構陷。
陸羽心中暗歎一聲。
這頭草原小母狼,看著行事魯莽,實則粗中有細,每一招都直擊要害,狠辣無比。她這是要逼著自己,立刻、馬上,就在她和太平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他若喝了,就是信了太平,打了朵顏的臉。
他若不喝,就是信了朵顏,坐實了太平公主心思歹毒的汙蔑。
無論怎麼選,今天這梁子都結下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陸羽忽然笑了。
他緩步上前,在那名侍女驚恐的目光和朵顏挑釁的注視下,從容地從朵顏手中接過了那個食盒。他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公主說笑了。”陸羽的聲音溫和,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太平殿下金枝玉葉,她的心意,如天上明月,潔白無瑕,豈會與毒物為伍?”
他先是毫不猶豫地替太平公主洗刷了嫌疑,讓那侍女的臉色稍稍緩和。
隨即,他又轉向朵顏,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的寵溺:“而朵顏公主你,是草原上最烈的風,光明磊落。我相信,你剛才那番話,也隻是真性情的玩笑之語,並無惡意。”
他三言兩語,就將一場即將爆發的衝突,定性為了“玩笑”。
不等朵顏反駁,陸羽已經拿起食盒裡的白玉湯匙,盛了一勺蓮子羹,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入口中。
他細細品味,然後微微點頭,讚歎道:“入口清甜,蓮子軟糯,羹湯醇厚,沁人心脾。殿下的心意,陸羽心領了。”
他坦然地喝了。
那名侍女的眼中,瞬間流露出一絲感激與欣喜。
而阿史那·朵顏的眸子裡,則閃過一抹失望,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愈發濃烈的好勝心。
然而,陸羽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所有人都再次愣住。
他沒有將食盒還給侍女,也沒有再自己喝第二口,而是端著食盒,走到了朵顏的麵前。
他用那把剛剛自己用過的湯匙,又盛了一勺,遞到了朵顏的唇邊,臉上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所謂‘遠客如歸’,有好東西,自然要與遠道而來的貴客分享。公主殿下,請?”
整個攬月閣,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陸羽這個驚世駭俗的舉動給震懾住了。
用自己剛用過的湯匙,去喂另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是他“正主”的情敵?
這……這簡直是……
那名侍女張大了嘴,已經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