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那張慣於見風使舵的臉,瞬間僵住了。
“陛下”與“太宗皇帝”,這兩座神龕,任何一座都足以將他這小小的趙國公府管家壓得粉身碎骨。他支吾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陸羽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卻沒給他任何轉圜的餘地。他手腕輕輕一送,那扇隻開了一道縫的朱漆大門,便被他推得更開了一些。
“怎麼?國公府的門,是陛下和太宗皇帝也進不得的麼?”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淬了冰的銀針,精準地刺入管家最脆弱的神經。
這頂帽子扣下來,誰也戴不起。
管家臉色煞白,雙腿一軟,幾乎就要跪下。他再不敢阻攔,連滾帶爬地退到一旁,嘴裡哆哆嗦嗦地喊著:“不敢,不敢!陸侍郎請,請進……”
陸羽邁步而入,仿佛踏入的是自家的後花園。
趙國公府內,果然是另一番天地。雕梁畫棟,曲水流觴,假山嶙峋,奇花異草爭奇鬥豔,處處彰顯著百年宗室的底蘊與豪奢。隻是這份富麗堂皇之下,此刻卻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數十名家丁護院,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個個手按腰刀,眼神不善,將陸羽圍在了庭院中央。
空氣,仿佛凝固了。
“都給老夫滾開!”
一聲雷鳴般的暴喝從正堂傳來。
隻見一個身形魁梧、麵色赤紅的老者,身穿一襲錦袍,龍行虎步地走了出來。他須發皆張,不怒自威,正是當朝趙國公,李承業。
他身後跟著幾名同樣氣勢洶洶的子侄,看向陸羽的目光,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陸羽的視線中,李承業頭頂的情感詞條,正劇烈地翻滾著。
【憎惡深紅)】:【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殺意赤紅)】:【此子不除,李氏危矣!】
【傲慢紫)】:【區區九品爬上來的佞臣,也敢在老夫麵前放肆!】
“陸羽!”李承業走到陸羽麵前三步處站定,那雙銅鈴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你個諂媚君上、構陷忠良的無恥小人!安敢闖我府邸!”
聲浪滾滾,震得庭院中的落葉都簌簌發抖。
麵對這幾乎要吃人的氣勢,陸羽卻像是春風拂麵,渾然不覺。他非但沒有半分畏懼,反而將手中捧著的那個名貴錦盒,又往前遞了遞。
“國公大人誤會了。”他微笑著,聲音清朗,與周遭的劍拔弩張形成了鮮明對比,“下官是來送禮的,更是來送一場潑天的富貴。”
“富貴?”李承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指著陸羽的鼻子,怒極反笑,“黃口小兒!你拆我祖業,奪我田產,還敢在老夫麵前談富貴?我李氏的富貴,是太宗皇帝親賜,何須你這等閹宦之流來送!”
“國公此言差矣。”陸羽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不變,“陛下欲建望雲樓,一為登高望遠,體察民情;二為光耀太宗皇帝之功績,告慰先祖在天之靈。此乃天大的孝舉,國之盛事。”
他環視了一圈趙國公府這奢華的庭院,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恰到好處的讚歎:“國公府這片地,風水極佳,正和陛下心意。能將祖業獻出,為陛下分憂,為太宗儘孝,這難道不是天大的榮耀?此事若成,史書工筆之上,必有國公大人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流芳百世的富貴,可比金山銀山,要貴重得多吧?”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把“忠孝”二字死死地釘在了李承業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