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念罷,餘音繞梁。
整個書房,乃至整個帝師府,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新任總管福安捧著那道明黃的詔旨,手都在微微發抖,額角滲出的冷汗比方才更多。他混跡宮中數十年,伺候過的主子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卻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神鬼莫測的君臣博弈。
一道“侍寢”的口諭,轉眼就成了一紙“首席女官”的任命。
昨夜的風流香豔,被今晨的君臣相得,衝刷得乾乾淨淨。這其中的彎彎繞繞,讓福安這隻老狐狸都覺得心驚肉跳。陛下這是在告訴滿朝文武,帝師陸羽,不僅是她最鋒利的刀,更是她最信任的知己。
而這位年輕的帝師,從頭到尾,竟一步都沒有走錯。
胖管家趙三則是徹底傻了,他看看那道詔書,又看看自家大人平靜如水的臉,再偷偷瞄一眼偏殿緊閉的房門,腦子裡成了一鍋沸騰的粥。
侍寢……首席女官……參讚機要……
這幾個詞在他腦子裡來回衝撞,最後隻得出一個結論:讀書人的世界,太複雜了,他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陸羽上前,從福安手中接過了那道詔旨,指尖觸碰到溫潤的絲綢,觸感冰涼。
“福總管,替我謝陛下隆恩。”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傳我的話,將魏王送來的那十二位……姑娘,悉數送還。就說,帝師府事務繁忙,不敢耽誤了姑娘們的大好年華。”
“啊?”趙三失聲叫了出來,隨即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那可是十二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啊!就這麼退回去了?大人他……他還是不是個男人?
福安的身子卻是一震,看向陸羽的眼神裡,敬畏之色更濃了。他瞬間明白了這一手的用意。陛下剛賜下首席女官,帝師便遣散了王爺送來的美人。這不僅僅是拒絕,更是一種姿態,一種向女帝表明心跡的忠誠。
“是,老奴……遵命!”福安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陸羽將詔旨隨手放在書案上,仿佛那不是一道能決定無數人命運的聖旨,而隻是一張普通的信箋。他走到偏殿門前,輕輕叩了叩門。
“上官首席,該辦公了。”
門內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一聲極輕的“嗯”,帶著一絲初醒的沙啞。
門開了。
上官婉兒走了出來,她已經換回了那身乾練的女官常服,頭發也重新梳理得一絲不苟。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還帶著幾分血絲,和一種尚未完全消化的複雜情緒。
她看著陸羽,看著他坦然的目光,心中最後一點屈辱與難堪,也隨風而散了。
他沒有把她當成一件賞賜品,而是真的,將她視作了同僚。
“帝師大人有何吩咐?”她微微頷首,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清冷與專業。
“吩咐談不上,是共事。”陸羽指了指那堆積如山的賀禮名錄,“新朝初立,百官來賀,這其中的人情往來,就是一張無形的網。我想請你,幫我把這張網梳理清楚。”
他頓了頓,補充道:“哪些是真心投效,哪些是見風使舵,哪些是心懷叵測,我相信,沒人比你更清楚。”
這是一個極其繁重,又極其得罪人的差事。但上官婉兒的眼中,卻亮起了一道光。
她知道,這是陸羽對她的第一次考驗,也是第一次真正的放權。
“婉兒,領命。”她沒有絲毫猶豫,走上前,拿起了那厚厚一遝名錄。
指尖拂過一個個熟悉的名字,那些朝堂上道貌岸然的大人們,此刻都化作了禮單上冰冷的數字和物品。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運籌帷幄、草擬詔書的內閣,隻是這一次,她不再是為女帝服務,而是為眼前的這個男人。
而這種感覺,竟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天命之眼】中,上官婉兒頭頂的情感狀態,已然煥然一新。
【專注藍)+80】、【乾勁赤)+70】、【欽佩黃)+50】。
陸羽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要的,從來不是一個花瓶,而是一個能與他並肩作戰的夥伴。
接下來的幾天,帝師府呈現出一種讓外人無法理解的景象。
本該是長安城中最炙手可熱、最活色生香的權力中心,卻變成了一個比門下省還要繁忙的衙門。
陸羽將整個帝師府,當成了一個小型的朝廷來運轉。
他設立了四個部門:負責收集分析情報的“聽風閣”,負責處理文書檔案的“文淵閣”,負責聯絡各方勢力的“合縱堂”,以及負責府內財務和後勤的“度支司”。
而上官婉兒,這位新鮮出爐的首席女官,則成了這一切的總協調人。
她的才華,在這一刻得到了淋漓儘致的展現。
數以百計的賀禮,在她手中不過半日,便被分門彆類,整理出了一份詳儘的報告。誰的禮物價值幾何,誰送禮的時間點有何講究,誰的禮單背後又牽扯著哪幾個家族的利益,被她分析得條理分明,一目了然。
陸羽隻是看了一眼報告,便對朝中各派係的動向,了然於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