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的長風,帶著一絲雨後的清冽,吹拂在陸羽的官袍上,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熱流。
識海之中,【王佐之才】的技能已經烙印其上,無數關於經國濟世的策論與權衡之術,如百川歸海,融入他的思維。這不僅僅是知識的灌輸,更是一種格局的躍遷。過去看山是山,如今再看這巍巍宮城,棋盤之上的每一顆棋子,似乎都有了全新的脈絡與走向。
“陸帝師,這邊請,殿下已在府中等候多時了。”
小黃門恭敬的聲音將陸羽從沉思中拉回。他抬眼望去,太平公主府的馬車已靜候在宮門不遠處,車簾繡著華麗的鳳凰暗紋,低調中透著皇女獨有的尊貴。
陸羽微微頷首,隨著小黃門登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碾過洛陽城的中軸線。陸羽閉目養神,腦中卻在飛速複盤。今日朝堂之上的交鋒,看似是他大獲全勝,實則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他既要將武三思這顆毒瘤精準切除,又要敲打野心勃勃的武承嗣,更要將武則天從家族醜聞的泥潭中摘出,並順勢奉上一架可以收攏民心、加強皇權的青雲梯。
這一套組合拳,打的是武氏兄弟,可真正取悅的,卻是龍椅之上的女帝。
而現在,他要去見的,是這盤棋局中,另一位舉足輕重的“投資對象”。
太平公主。
這位大唐最尊貴的公主,對武氏外戚的厭惡是發自骨子裡的。今日他重創武三思,對她而言,無異於出了一口惡氣。所以,這次召見,既是慶功,也是試探。
試探他陸羽,究竟是母親的刀,還是可以為她所用的劍。
馬車在太平公主府門前停穩。與魏王府的張揚、梁王府的奢靡不同,公主府更顯雅致與內斂。飛簷鬥拱之間,不見金碧輝煌,唯有上好的木料與精巧的石雕,在夕陽的餘暉下,透著一股靜謐的貴氣。
穿過幾重回廊,繞過一池睡蓮,陸羽被引至一處臨水的水榭。
水榭之內,早已備下了一桌精致的酒菜。菜不多,但每一樣都看得出是精心炮製。一身家常宮裝的太平公主,正憑欄而坐,手中捏著一小撮魚食,漫不經心地投喂著池中的錦鯉。
她未施粉黛,烏黑的秀發僅用一根碧玉簪子鬆鬆挽起,少了幾分朝堂之上的雍容,多了幾分少女的嬌憨與慵懶。聽到腳步聲,她回眸一笑,那雙酷似武則天的鳳目中,此刻卻盛滿了促狹與欣喜。
“陸師今日在朝堂之上,真是好大的威風。”她並未起身,隻是拍了拍身邊的軟墊,示意陸羽坐下,“本宮在府中,都聽得心潮澎湃,恨不得親自去為你擂鼓助威呢。”
陸羽的眼中,太平公主頭頂的情感狀態清晰可見:
【欣喜若狂亮粉)】、【好奇淡金)】、【試探淺黃)】。
他從容落座,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笑道:“殿下謬讚。臣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做了幾件分內之事。若說威風,那也是陛下的天威,臣不敢僭越。”
他將功勞推得一乾二淨,姿態放得極低。
太平公主聞言,掩嘴輕笑,波光流轉的眼眸上下打量著他:“你這個人,真是沒趣。賞你一句好話,你都要還回來。”她頓了頓,端起酒杯,朱唇輕啟,“不過,本宮喜歡。這杯酒,本宮敬你。多謝你,替本宮,也替我那可憐的太子哥哥,出了口惡氣。”
她將“太子哥哥”四個字咬得略重,眼神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陸羽與她輕輕一碰杯,一飲而儘,辛辣的酒液入喉,他卻麵不改色:“為殿下分憂,亦是為陛下分憂,更是為大周分憂。臣不敢居功。”
又是這套說辭。太平公主卻不惱,反而笑意更深了。她看得出,眼前這個男人,遠比她想象的要聰明,也更懂得明哲保身。
“好一個不敢居功。”她放下酒杯,一雙玉手托著香腮,饒有興致地看著陸羽,“武三思倒了,本宮心裡痛快。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金銀、宅邸、還是美人?隻要你開口,本宮都能滿足你。”
這是一個陷阱。
若要金銀宅邸,便是貪財,落了下乘。若要美人,便是好色,失了風骨。
陸羽迎著她試探的目光,忽然笑了。他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道:“殿下可知,臣今日為何要拿那件‘霞光紫’的袍子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