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她吧。”
淩星淵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精準引爆的靜音炸彈,在洛清淺的精神海裡炸開了一片廢墟。
那個白胡子老教授的臉上,立刻堆滿了菊花般的褶子。
“是是是,淩大人慧眼。洛淺,還不快過來!能為淩大人效勞,是你三生修來的福氣!”
福氣?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洛清淺在心裡咆哮,臉上卻必須擠出一個受寵若驚又惶恐不安的表情。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來,雙腿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走在通往地獄的刀刃上。
淩星淵已經自顧自地在她的工作台旁邊,拉過了一張椅子坐下。
那張椅子,離她的位置,不到半米。
半米。
這意味著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雪後鬆林般冷冽的氣息。
意味著她每一次呼吸,都可能吸入他呼出的空氣。
意味著她隻要一伸懶腰,就可能碰到這位帝國最高等級的危險品。
這哪裡是協助查資料,這分明是貼身監視,公開處刑。
洛清淺僵硬地坐下,感覺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一塊通了高壓電的鐵板上,渾身過電般地難受。
“把‘庚703’號架子上的第三排,所有關於‘初次接觸報告’的卷宗都拿過來。”
淩星淵沒有看她,徑直下達了命令。
洛清淺隻能認命地爬上搖搖晃晃的金屬梯。
她抱著一堆沉甸甸、散發著黴味的卷宗,小心翼翼地走回來,將它們輕輕放在桌上。
灰塵撲簌簌地揚起,在光線下形成一片微小的塵暴。
淩星淵隨手拿起最上麵的一卷,緩緩展開。
那是一份用獸皮製成的古老星圖。
上麵標記著帝國探索隊第一次誤入熵蝕星雲的航線。
“你的工作,是把這些卷宗的內容,掃描錄入。”
他的指尖,點在了那片代表著熵蝕星雲的、用暗紅色顏料繪製的區域。
“如果發現任何關於‘精神汙染’、‘空間異常’或‘未知生物形態’的描述,標記出來,直接交給我。”
洛清淺低著頭,小聲應了一句。
“是。”
她拿起一份最薄的卷宗,打開了那台老舊的掃描儀。
她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在進行拆彈作業的新手,而炸彈的設計者,就坐在她旁邊,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剪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檔案室裡,隻剩下古老紙張被翻動的沙沙聲,和掃描儀發出的微弱嗡鳴。
洛清淺把自己的感官和精神力壓縮到了極致。
她強迫自己不去感知身邊那個巨大的壓力源,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這些發黃的、字跡模糊的紙上。
她的動作,笨拙,緩慢,完全符合一個d級後勤係廢柴的人設。
掃描一張紙,要對半天焦。
校對幾個字,要反複看三遍。
她甚至故意打了個哈欠,用眼角擠出了一點生理性的淚水,表現出極度的困倦和無聊。
然而,她身邊的男人,卻像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沒有任何不耐煩。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翻閱著那些古老的記錄,仿佛真的隻是來查閱資料。
但洛清淺知道,他至少有八成的注意力,都鎖定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種無形的、密不透風的監視網。
就在這時,淩星淵將他手中那卷獸皮星圖推了過來。
“這份資料太脆弱,掃描儀無法識彆。你來手動錄入上麵的坐標點。”
洛清淺的視線落在那份星圖上。
獸皮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變得極其乾枯脆弱,邊緣處甚至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這根本不是一個d級能處理的東西。
稍有不慎,就會讓這份帝國孤本,在她手裡化為曆史的塵埃。
這是陷阱。
是陽謀。
她拒絕,就是心虛。
她接受,一旦弄壞,就是大罪。
“是。”
洛清淺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過了那卷獸皮。
她的指尖,在觸碰到獸皮的瞬間,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殘留其上的、微弱但極度混亂的精神印記。
那是數百年前,那些被虛空熵質汙染的探索隊員,在絕望和瘋狂中留下的最後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