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勝利號的艦橋,乃至整個星域,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個從偏執狂懷中掙脫,主動走向深淵的纖細身影牢牢吸附。
淩星淵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指尖還殘留著她衣料的觸感和微弱的體溫,可她的人,已經決然地離他而去。
他那雙深邃的瞳孔裡,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無法抑製的錯愕與動搖。
計劃,失控了。
他預想過一百種破局的方式,每一種都建立在他掌控全局的基礎上。
唯獨沒有料到,他想要保護的“變數”本身,會成為最不可控的那一個。
洛清塵沒有動。
他隻是微微歪著頭,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瞳孔,終於映出了些許真正的好奇。
他像一個布置好棋局,卻發現其中一枚棋子自己長出了腿,還跳到棋盤中央開始跳舞的棋手。
荒謬,卻又……無比有趣。
洛清淺的步伐很穩。
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心臟的鼓點上。
高跟軍靴敲擊在合金甲板上的聲音,通過擴音係統,傳遍了艦橋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得令人發指。
她沒有回頭。
她能感覺到身後那兩道幾乎要將空間都扭曲的視線,一道充滿了無法理解的焦灼,另一道則浸透了興致盎然的審視。
她也能感覺到,精神海裡,那個黑白袍子的小飯桶,正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房東……房東家的大門……】
小飯桶的念頭斷斷續續,充滿了對食物鏈頂端存在的本能畏懼。
怕什麼。
洛清淺在心裡冷哼一聲。
房東再凶,還能有催你交房租的甲方凶嗎?
前世被錘煉出的那顆社畜之心,在這一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和熱。
既然躲不掉,那就彆躲了。
既然所有人都想看戲,那就乾脆把台子搭得更大一點,把戲唱得更響一點。
他不是喜歡攪渾水嗎?
那就把這潭水,攪成一片誰也看不清的混沌。
渾到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她這個始作俑者,才能找到機會,從池底溜之大吉。
她走到了那個三米高的矩形入口前。
裡麵是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思維的黑暗。
沒有能量波動,沒有精神召喚,隻有一種歸於終極的“無”。
在全宇宙無數道視線的注視下,洛清淺沒有絲毫猶豫,抬腳,邁了進去。
穿過入口的感覺,十分奇特。
像是穿過了一層溫暖的水膜,又像是在一瞬間被剝離了所有的感官。
外界的喧囂,艦隊的警報,哥哥的瘋狂,淩星淵的焦躁……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絕對的安靜。
這裡,不是一個物理意義上的空間。
洛清淺“站”在一片虛無之中,腳下是無儘的黑暗,頭頂是無儘的黑暗。
而在她前方,一個龐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存在,占據了她全部的視野。
它不是生物,也不是機械。
它更像是一個概念的具象化。
一個由純粹的“毀滅”與“終結”意誌凝聚而成的……囚徒。
無數道散發著秩序與法則氣息的,金色的鎖鏈,從四麵八方的虛空中延伸而出,層層疊疊地捆綁著這個龐大的存在。
每一根鎖鏈上,都流淌著複雜到極致的符文,散發著讓小飯桶都為之戰栗的,屬於“寂滅”組織的氣息。
這是一個監獄。
一座關押著宇宙級災難的,高維監獄。
而那座黑色的尖塔,不過是這座監獄在物質世界,投下的一小片影子。
洛清淺看著那些金色的鎖鏈,看著它們最終彙聚向虛空中的一個核心控製節點。
那個節點,像一顆由無數晶體構成的,緩緩跳動的心臟。
在“看”到那個節點的瞬間,一股龐大而古老的信息流,毫無征兆地,順著她血脈深處的某種共鳴,湧入了她的意識。
沒有聲音,沒有文字。
是一種更高層次的,關於“權限”與“職責”的認知。
她瞬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