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把粗鹽包塞進老頭手裡後,沒再說話,隻抬腳往前走。巷子窄,兩人並排走不開,老頭便落後半步,機械臂的關節發出輕微的“哢”聲,像是在適應新的節奏。楚玄沒回頭,但能感覺到那聲音漸漸穩了,不再像剛出市場時那樣斷斷續續。
他們穿過三道塌了簷的舊屋,拐進一條幾乎被藤蔓封死的夾道。儘頭是一扇歪斜的鐵門,鏽得隻剩半邊,門軸上掛著塊木牌,字跡被雨水泡得發糊,依稀能辨出“西坊”二字。
“到了。”楚玄推門,鐵門呻吟著裂開一道縫。
屋內比想象中空。牆角堆著幾塊碎鐵,地上鋪著厚厚一層灰,踩上去像踩在陳年骨灰上。正中間擺著一座爐子,爐膛黑得發亮,風箱斜趴著,皮麵裂了口,像條乾死的蛇。鐵砧立在爐邊,表麵坑窪,裂紋從中心蔓延出去,像蛛網罩住了整個台麵。
老頭站在門口沒動,獨眼掃了一圈,忽然笑了聲:“這地方……比我師父的墳還破。”
“墳至少有人祭。”楚玄抖了抖灰袍,“這兒連鬼都不來。”
老頭沒接話,徑直走到爐子前,機械臂探進爐膛,摸了摸內壁,又抽出手指撚了撚灰燼。他忽然從腰間解下酒壺,拔開塞子,往爐底倒了一小股酒液。酒味衝,混著灰揚起來,嗆得人想咳。
“你喝完了再燒。”楚玄提醒。
老頭不理他,從懷裡摸出一撮引火絨,塞進爐底,打火石一擦,火星落下。火苗竄起的瞬間,爐膛深處發出一聲低鳴,像是沉睡的獸被驚醒。
“火沒死。”老頭低聲道,“就是餓久了。”
楚玄沒笑,但眼皮跳了跳。這句話,和他在天書裡見過的那半行字,又對上了。
老頭退後一步,拍了拍手:“爐子能用,風箱修修也能喘氣。鐵砧……”他踢了踢那塊裂了縫的鐵台,“還能撐三錘。”
“三錘夠了。”楚玄從懷裡掏出一疊銅板,嘩啦倒在灰堆上,“這些是買材料的錢。變賣糧食換的,不算多,但夠打一把小刀。”
老頭蹲下身,數了數,抬頭:“你打算打什麼?”
“能劃開麻繩的就行。”楚玄蹲到他旁邊,“不求鋒利,隻要裡麵能存點魔力。”
老頭盯著他看了兩秒,忽然伸手,一把扯開自己左臂的機械外殼。齒輪裸露,軸心發黑,油泥結成塊。他從酒壺裡又倒出些酒,往齒輪縫裡滴,一邊滴一邊哼起一段調子。
那調子古怪,不像是歌,倒像是錘子敲在鐵上,一下重,一下輕,節奏卻極穩。
楚玄耳朵一熱。
意識深處,《百世天書》突然浮現一行字:“檢測到‘醉鐵錘法’初級韻律,可記錄學習。”
他沒動聲色,隻看著老頭的機械臂在酒液衝洗下緩緩轉動,齒輪咬合,發出“哢、哢、哢”的三聲輕響,像是某種回應。
“行了。”老頭合上外殼,“明天開工。今天你得把這屋子收拾出來,不然火一起,灰塌下來能埋了人。”
楚玄沒反駁,起身就開始搬碎鐵。老頭坐在鐵砧邊,機械臂支著下巴,看著他忙活,忽然問:“你以前乾過這行?”
“沒。”楚玄把一塊廢鐵扔出門外,“但我看過書。”
“什麼書能教你打鐵?”
“一本不會說話的書。”楚玄拍了拍袖口,“但它記得東西。”
老頭沒再問,隻從懷裡摸出那張楚玄給他的布條,展開看了看,又折好塞進內袋。那布條上還沾著乾掉的唾沫,字跡模糊,但“三十銀角,分期三月”幾個字還在。
第二天一早,楚玄帶著兩塊低階魔鐵回來。鐵塊灰撲撲的,表麵坑窪,是礦渣裡挑剩下的邊角料。老頭掂了掂,搖頭:“雜質太多,熔三次能活一次就不錯。”
“活一次就夠了。”楚玄把鐵塊扔進爐膛,“我們不求多,隻求成。”
老頭沒說話,啟動風箱。皮麵裂口漏風,他乾脆用膝蓋頂住,一手拉杆,一手往爐裡添炭。火勢漸旺,爐心泛出橙紅,魔鐵開始發軟,表麵冒出細泡。
第一次熔煉,鐵液剛流進模具就斷了。雜質堵住通道,像腸梗阻。
第二次,鐵液流到一半,模具受熱不均,炸了。碎片崩到牆上,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