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膛裡的殘炭還泛著暗紅,像幾顆不肯閉上的眼睛。楚玄把最後一塊中階魔鐵塞進木箱,指節蹭過鐵麵,帶起一串火星。他沒甩手,任那點燙意順著皮膚爬上去。袖口那道裂口還在滲血,一滴落在箱沿,滑下去時拉出細線,在灰土上砸出個小坑。
巴魯靠在鐵砧邊,機械臂搭在膝頭,酒壺嘴咬在牙縫裡。他沒喝酒,隻是用拇指一下下摩挲壺底的凹痕,像是在數年輪。爐火映在他獨眼裡,忽明忽暗。
門軸“吱”地響了一聲。
兩人沒抬頭。來人穿的是家族傳令官的製式皮靴,靴尖鑲銅,走一步響一聲,像在報時。那人站在門口,沒進屋,清了清嗓子,聲音平板得像念賬本:“楚玄,奉家主令,三日後舉行血脈試煉。凡嫡係後裔,須於祠堂驗血。血脈純度不足六成者,削籍除名,永不得承爵。”
楚玄低頭拍了拍袖子,把血跡拍散了些。他問:“什麼時候定的規矩?”
“昨夜長老會決議。”傳令官頓了頓,“你也知道,今年的資源配額……得按血脈排。”
“所以廢脈的,連口湯都不讓喝?”
“這是祖訓。”傳令官說完,轉身就走,靴聲漸遠。
巴魯把酒壺從嘴邊拿下來,輕輕擱在爐邊。他沒看楚玄,隻用機械臂的指尖點了點鐵砧,發出“嗒”的一聲。短,冷,像敲在骨頭上的釘子。
楚玄站著沒動。袖子裡那本《百世天書》突然熱了一下,不是燙,是像有東西在翻頁。他指尖貼上去,書頁無聲滑動,一行字浮出來,又碎成光點:“檢測到血脈剝奪危機,激活‘血脈溯源’預載模塊——鎖定:待轉生觸發。”
他沒念完。那幾個字像釘子,紮進腦子裡就停了。轉生?現在就能轉?他低頭看手,血還在滴,一滴,兩滴,落在磚縫裡。
磚縫裡有東西動了。
一株細草從灰土裡鑽出來,莖乾泛著銀光,葉片薄得能透光。它長得不快,但每一節都穩,像在丈量時間。楚玄蹲下,手指懸在草尖上方,沒碰。昨夜他用“戊字肥”催的草,青光是浮在表麵的。這株不一樣,光是從裡頭透出來的,像血裡帶的。
他割開另一根手指,血滴進爐膛的灰燼。
火沒燃,但灰動了。
燼裡浮出一道紋,極淡,彎彎曲曲,像鱗片壓著鱗片。它隻存在了一瞬,就被風卷散。可楚玄看見了。那不是幻覺。他抬眼,巴魯正盯著爐灰,獨眼眯成一條縫。老頭沒說話,機械臂卻動了,指尖在酒壺底劃了一下,留下一道細得幾乎看不見的刻痕。
楚玄沒問。他知道有些事,問了反而破局。
他站起身,走到鐵砧前,拿起那把第一把匕首。刃口還沾著點血,銀紋在火光下微微跳。他用拇指抹了抹,血seared開,紋路卻更亮了。這東西不該叫匕首?那叫什麼?凶器?信物?還是……火種?
他把匕首插回皮鞘,轉身往外走。
“去哪兒?”巴魯在後麵問。
“祠堂。”
“現在?”
“現在。”
祠堂在家族西院,青石鋪地,石縫裡嵌著鐵線草,一株都不許拔。說是祖宗看著,草長歪了,家運就歪。楚玄踩著石板走,腳步不輕不重。他沒穿灰袍,換了一件舊勁裝,袖口還是破的,血乾了,發黑。
祠堂門開著。石碑立在正中,上刻“血脈定貴賤,廢者逐門庭”。字是黑的,像是用血調的墨。楚玄站在碑前,抬頭看。月光照在碑頂,青石泛出冷光,像蛇皮。
他從袖中抽出匕首,割開掌心。
血順著碑麵往下流,一滴,兩滴,砸在石基上。他沒念咒,沒運魔力,就讓血自己流。流到第三滴時,碑麵突然顫了一下。不是整塊石在動,是那八個字的筆畫裡,浮出一層極淡的紅紋,像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