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把那半杯殘茶擱在供桌上,油光還浮著,像一層看不見的手留下的指紋。他沒再碰它,也沒清理,就這麼讓它待著,像是故意給誰看的證據。青銅匣靜靜躺在月光切過的地方,表麵符文沉寂,但龍鱗紋在頸側發燙的觸感還沒退。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有道細小裂口,是剛才滴血驗匣時劃的。血已經凝了,顏色偏暗,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過勁兒。他沒包紮,反而用指腹把那點血蹭開,在玉簡邊緣抹了道痕。這玉簡是新的,不是昨晚那塊,但他刻的陣紋一模一樣——包括那個隻有他自己知道的共振點,藏在第三道回路的拐角裡。
他要看看,下次來的人,會不會認得這個破綻。
鏽鐵片還在匣子底下壓著,黑得發烏,像是燒透了的炭。他拿起來對著光晃了晃,沒聲,沒熱,也沒冒煙。巴魯說過,試火料要是吞了不該吞的東西,就會死。這塊鐵現在就是死了,但它死前吸進去的,是活的記憶波動。
“不是追蹤,也不是汙染。”他自言自語,“是監聽。”
他把鐵片扔進爐膛,火苗跳了一下,隨即熄成灰。他從指環裡取出三隻小瓶,分彆裝著三滴血:一滴是他的,銀中帶赤,落下去時會自己遊動;一滴是廚房老仆的,暗紅渾濁;最後一滴是倉庫裡封存的舊血,標簽寫著“精靈·未知”,顏色泛青,像是放久了的銅鏽。
他依次滴在青銅匣的縫隙上。
前兩滴滑落,毫無反應。第三滴剛碰邊,匣子震了半瞬,緊接著,裡麵那枚星隕令“嗡”地輕響,像是被驚醒。楚玄立刻收手,指尖一掐,把最後一滴龍血懸在空中,沒讓它落下。
“隻認百世血脈?不對。”他眯眼,“它認的是‘活的’龍血,而且……得是清醒的。”
他忽然笑了聲,“你怕死人血?還是怕假人?”
沒人回答。茶麵上的油光微微蕩了下,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風吹動。
他不動聲色,把玉簡擺正,重新激活。這次沒用幽視全開,而是設了個三秒倒計時,以星隕令為引,啟動共振回溯陣。他咬了口舌尖,血腥味衝腦,疼得他眼前發白——這是醒神灰的替代法,靠痛覺錨定意識,防止被百世記憶反噬。
天書沉入。
畫麵閃現:風雪北境,他第九世的軀體倒在祭壇邊,胸口破開,龍血外溢。七道黑影圍立,準備收割。可就在他們動手前,一道灰袍身影從地裂中走出,沒攻擊,也沒搶奪,而是俯身,把一具屍體拖進裂縫——那張臉,分明是他的第一世。
再閃。
第五世,祭壇之上,灰袍人站在高台,手中捧著青銅匣,正將一滴血注入地底。那一瞬,楚玄感覺到自己百世血脈同時抽搐,像是被什麼無形的線牽動。
最後定格在第七世,他鍛造神兵時,幕後黑手穿著同樣的灰袍,但那人袖口的符文是偽造的,真正的斷符,在灰袍人自己手腕內側,藏著。
三秒到。
楚玄睜眼,鼻腔一熱,血順著後槽牙滑進喉嚨。他沒擦,隻是緩緩合上玉簡,低聲說:“你不是來殺我的,也不是來救我的。”
他停了停,看向那杯殘茶。
“你是來‘數’我的。”
他站起身,走到祠堂東南角,井口方向。地上還有昨夜灰線殘留的痕跡,像是被無形之物踩過。他蹲下,從指環取出一塊啞鐵,壓進石縫,再用匕首刻了半圈醉鐵回音陣。這陣法不傷人,也不預警,隻會把特定頻率的聲音複製一遍,延遲三秒回放。
他把偽造的玉簡放進去,裡麵刻著一段虛假記憶:“第三世我沒死在雪原。我親手殺了那個說‘龍血可解百毒’的人,把他心挖出來,喂了狼。”
陣成。
他拍了拍手,走回供桌,拿起那半杯茶,湊近看了看。油光還在,但比剛才淡了點。他沒喝,也沒倒,而是輕輕推到青銅匣旁邊,像是擺供品。
“你要是真來自‘非世界層’,”他說,“你就該知道這茶不能留。”
然後他轉身,從指環取出一塊龍血凝成的薄片,貼在祠堂地脈節點上。這是他從巴魯那兒學的“靜燃紋”布法,隻要星隕令吸收外界能量,紋路就會微光示警,連呼吸都能測出來。
做完這些,他盤膝坐下,閉眼調息。
《龍淵九鍛訣》還在經脈裡燒,像鐵水在血管裡流。他沒急著壓製,反而借著這股熱勁,催動天書默演三種應對方案。